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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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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为官、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白马定邦李大将军,和一个处心积虑、密谋弑君的江湖帮派,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萧星突然觉得不能确定。她知道,自古越是玉堂之上,宫闱之中,便越多这种见不得光的私隐。君位之尊,生杀予夺,有多少人能抵得了那种诱惑。
柳毅却道:“别人或有可能,李骥断然不会。他为人最是固执死板,皇帝若要他今天死,他绝对不会等到明天,弑君那种事,他是连想都不会想的。”
“如果这个李骥不再是那个李骥了呢?”
“萧兄的意思是?”
“我虽然没见过李将军,想来一个人若敢在几千个人面前说自已是,大概也不会太假。只是有一点我却实在想不通,那天眼看要动手的时候,为何风云雷电却一直在外围,竟没有一人守护在他身边呢?”看见柳毅仍不明白,便转头问燕榭:“小谢,依你看,那时要是真打起来,合我们的全力一击,三招之内拿下李将军的机会有几成?”
“至少七成。”燕榭傲然道,“他身后那些卫兵,全都不堪一击。”
“既是如此,风云雷电四人难道全都是傻的不成?”
柳毅目光闪动:“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人不是真正的李将军?”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可以让素来忠诚的仆人,突然之间漠视主人安全的理由。”
“但以那风云雷电的心性,他们又怎肯听命于一个假将军?”
“那必定是因为在这个假将军背后,还另有个操纵者。他才是风云雷电真正的主人。”
“想不到除了李骥之外,世上还能有让风云雷电唯命是从的人……萧兄可知那是谁么?”
萧羽凡为柳毅又倒了杯酒,看着他一饮而尽,这才叹息道:“不瞒你说,这三天来,我们夜夜都轮流去探那将军府,好不容易才在那偌大的府中发现一个神秘之地,却怎么也进不去。”
“哦,那是为何?”
“外面看上去,那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很普通的一座竹林中的小楼。走进去才知道,那竹林俱是按两仪四相分列成阵,又依子午流注而变化正逆,竟大有神鬼莫测之机。那楼看起来虽只有几步之遥,却是怎样也没法靠近。我们这些去做贼的,又不敢明枪执火地乱闯,只好悄悄地溜回来了。”
他说的虽简单,柳毅却知道,能从那样的阵中不动声色地退回,已是件极不易的事,只怕换作自已也未必能办到。
“萧兄今晚可还有兴再去一探端倪?”
萧羽凡哈哈大笑:“柳兄,做贼又不是做强盗,要那么多人做甚。不如你们两位先去试试,至于我们,却是想好生睡一觉了。说句实话,这几天有柳兄这样的高手在家门口转悠,除了我那妹子,谁还敢真的睡着。”
柳毅也忍不住微笑:“看来人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好。”
“可不正是如此。”
眼看那两个人均已去远,萧星方才叫起来:“大哥,你是骗他们的对不对?今天晚上,你还是会去那将军府的吧?”
“说过不去,自然不去。好不容易能找到人代劳,哥哥我为何还要餐风露宿,去做那违反王法的勾当。”
“可是我——”
“你想怎样,就凭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连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还敢去人家防卫森严的将军府闹事?”
“我哪有不知道,泉水里的毒,我不是都看出来了么!”
萧羽凡眨了眨眼睛,伸手拿起桌上的米酿:“这里面也有毒,你可知道么?”
萧星呆了一下:“你不是喝了么?”
“星星,你大哥喝下那酒,乃是向青龙会证明实力、隐有立威之意。”阿节随手一拂,原本清澈的米酒已变成浑浊,“否则你以为那柳毅为何会服宥你大哥,你真当他是被你大哥豪气感动?青龙会的规矩,只有能力才是第一,讲义气的人在他们看来全都是呆子。”
萧星这时才真正地怔住。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突然发现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更象狐狸。
成了精的老狐狸。
更漏声声。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天的月色,正适合那些想要幽会的人。
亥时方过,萧家已是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似已睡着。
一道人影,悄悄自暗中窜出,左右张望了一下,象是认准了方向,正欲掠上后墙之时,另一道身影却又旁无声无息地闪过,横在这人面前。
“回去睡觉。”
先前那道身影自然是那心有不甘的萧星。日间听了大哥那番话后,若不能亲眼去瞧上一瞧,萧大小姐再也休想睡着。只是她也自知大哥必定不许,故此方在这初更人静的夜里,偷偷地溜了出来。
被人拦住去路,萧星很不高兴:“小谢,你在这儿干什么?”
有人比她更不高兴:“你以为我半夜三更,有觉不睡,跑到这里来喝西北风好玩吗?还不都是因为你大哥怕你惹事,所以才要我来看住你。求求你快点睡着,好让我也能打个盹,我都几天没好好睡过了。”
望着燕榭很难看的脸色,萧星心中连转了十数个念头,竟没一个管用。来的若是大哥,她自然可以撒娇耍赖,胡闹一番,趁机溜走,就算换成阿节,软言求上个半天,想来也能管用。王昕那小子更不用提,哼,如果现在是他,自已早就一脚先踹了过去,料他也不敢当真阻拦。只是这个燕榭,却该如何是好。
想必大哥也早已料到自已会有这一招,故而才会让这最为严肃冷峻,一丝不苟的燕家二少庄主来看住自已。萧星心头暗骂,脸上却堆起笑容:“燕少侠。”
燕榭警惕地看着她:“干什么?”
“你好久没回过家了吧?让我算算.....都快两三年了啊。”
“那又怎样?”
“你不想家么?听说江南的春光最是美丽,你难道真的不想回去看看?”
江南的春光。那桃花开了又谢是否还如往日般鲜艳,那江水长了又退是否依旧绿胜于蓝。还有那.......
心中一痛,燕榭再也不愿想下去,沉声道:“你还不去睡,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当然不是废话啊,我知道,你是想在外面闯出跟你大哥燕时一样大的名声,然后才肯衣锦还乡是不是?现在可正有个扬名天下的大好机会啊。你想想看,揭穿白马李将军的真实面目,破获连青龙会都查不出来的朝日帮,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功绩,就算那人不肯受朝廷封赏,想必无论走到哪里,谁见了也都要恭恭敬敬尊上一声大侠......可惜我只是个女子,那样的名头要来也无用。”萧星偷偷地瞟着燕榭,见他似有些动摇,忙趁热打铁,“成名须年少,你也不想这个机会就这样错过吧。再说,我的轻功也不差,就算打不过人家,我们还可以溜啊。你担心什么呢。”
说着话,萧星已自飞身掠了出去,燕榭微一迟疑,萧星已到了七八丈外。眼看再也追不回来,又不能任由她一个人在外面乱闯,燕榭跺了下脚,只得跟着这位萧大小姐一起奔向将军府。
别的路萧星或许还可能认错,唯有到这将军府,却可谓是轻车熟路,再黑也不会迷失。
仍是自后墙翻了过去,不意外地发现卫兵比以前多上了好几倍。萧星却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仗着自已轻功高超,如只飞鸟般从树间直掠而过,有次甚至还是从守卫头顶上飞过去的。她倒象是没事人一般,却害得跟在后面的燕榭出了好几身冷汗。
这只能说有些人的运气实在不错,两人连过数重楼阁,不住地自守卫身边擦过,竟然都没被发现。燕榭简直开始怀疑那些人是不是眼都瞎了。
及至到了竹林边,却连萧星也笑不出来了。她总算亲眼瞧见了大哥口中,有神鬼莫测之机的那座阵法。
竹子仍然是那竹子,根根通体翠绿,宛如玉琢。但当它们东一丛西一丛地种在这小楼四周时,看上去却有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竹叶微飒,隐有波涛之声,如缕不绝而至。仅是站在林外瞧着那绿影,萧星就觉有股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不多一时,竟已有些头晕。
燕榭也赶了上来,站在她身后,淡淡道:“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萧星的脾气全被激了起来。只听她大声道:“为什么要回去,我偏要进去看看。”
说完,身形闪动,已没入眼前的绿影森森之中。燕榭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也不觉意外,只是摇摇头跟了上去。这地方他已来去过三次,倒也不担心出不去,他害怕的反倒是前面的萧大小姐,不知会不会又惹出什么祸来。
幸好萧大小姐虽然冲动,却也不笨。走了几步,便停在了那里。燕榭赶到时,只见她正仰着头向上看。
“你在看什么?”
萧星收回目光,认真地问:“你会不会登萍渡水,摘叶伤人?”
“我不会。那是传奇里的故事。难道你会?”
“我也不会。可我好象登个竹梢还不成问题。你们来过几次,有没有想过从上面走?”
燕榭望着她,笑笑:“没有想过。你可以试试。”
萧星又想了一下,想不出有什么害处,便一纵身,向最近的竹梢掠去。然而她还没飞到一半,就开始后悔。
在地上看来很平静很普通的竹叶,当她向上跃时,竟似全数化作了翠绿锋锐的薄剑,剑气森森,一叶叶,迎面刺至。刹那间,萧星竟有身处成千上万柄剑阵的恍惚。幸好她的功夫也还没有白练,瞬间急镇心神,不退反进,凌空连换了几种身法,终于冲破竹叶剑网,踏上高处竹枝。
立稳身子,萧星已是精神大振,虽然还有些气喘,心中却大是喜悦,正想学着故事里的英雄那样得意地笑个两声,却又突然愣住。
哪里还有竹林,哪里还有小楼。脚下竟如千壁万仞,迷雾重重,怎样也望不见来时去时之路。这算什么?茅山大法吗?想到鬼神之说,萧星已自有些胆战心惊,却仍不肯服输,一扬手,一把银针已向四方飞出,竟全数用上回旋之劲气,她偏不信,眼见或还能有障眼法施幻,银针却是实实在在的攻击,管你是人是鬼,总该有个动静罢。
然而本该飞回入手的银针,却如泥牛入海,俱都无声无息地没了踪影,连个响动也没有。萧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大声道:“小谢,你在哪里?我看不见路!”
幸好燕榭立即就给了回答:“左三右四,艮位换震位,你往下跳。”
虽看不出有什么分别,萧星也只好狠狠心朝那个地方一跃,身子落下的瞬间,她便发现自已又回到了竹林。
“你早就知道上去也没用是吗?”惊魂未定,萧星瞪着面前的燕榭。
“我知道。不过我更知道你一定不信。事实上我们都没上去过,只是用猜的。所以,你若要试,那就让你试试好了。”
萧星气得说不出话来。
燕榭不看她,负手喃喃道:“谁要是阻拦女人去干一件事,那人必定是呆子.....你现在可愿意回去了么?”
萧星气极反笑:“我为什么要回去.......我还有一个法子没有试。最后一个法子,也是最有用的法子。”
她一翻手,一支火熠子已明晃晃地握在手中。
饶是燕榭再冷静,也不由被吓了一跳:“你想.....放火烧林?”
萧星已镇定下来:“是啊。有什么不可以么?这鬼地方要是连火都烧不掉,那我才是真正心服.......五行都不能相克,那已经不是人间,是妖界了。”
“你不怕我们会先被烧死?”
“怕什么,火一点着我们就往外冲,总不至于比火跑得慢。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到了出口处再烧。”
燕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萧羽凡一定不准他睡觉,要他看住萧星的原因了。原来萧星并不是喜欢惹麻烦,而是喜欢惹超极麻烦,平时还好,性子一发,竟是连什么都不管不顾。
呃,不过,这个法子还真会管用吧。燕榭突然发现自已一向冷静持重的心里,竟也生出跃跃欲试想一把火烧掉这个鬼林子的念头。疯狂果真是会传染的啊。
幸好这时,已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风清月朗,秋凉浸人,两位何不进来坐坐?”
燕榭虽然已坐在小楼的暖阁中,却还是不知道自已怎样进来的。萧星自然更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随着一个提着灯笼的垂鬟童子,随随便便地转了两下,便踏进了小楼的白玉凉阶。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火炉上煮的却不是酒,而是茶。有个赭衣童子,正手执蒲扇不愠不慢地在炉前摇火。靠窗雕漆镌花的楠木几上,放了一套成窑五彩小盖钟。茶未浓,酽香却已四溢。
案前已先坐了两个人。
一个墨缎素袍,神定气闲,面上永远挂着和蔼的笑意,正是京城刘轻烟刘大人。另一个人却裹了件丰厚的白色狐皮长裘,面容异常清秀,却也异常苍白。他正专注地看着盅里的茶,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值得放在心上,下一刻,却被冷风一激,剧烈地咳了起来。
那阵冷风正是燕萧二人进门时带入的。望见他这个样子,二人都不禁有些怔住。时正值深秋,天气虽渐转寒,却仍是有丝燥热。习武之人本就寒热难侵,燕萧二人俱只穿了简单的秋衣,想那龙女,更是连腰都露在外面,也未觉出异常。眼前这人身上,却穿了件货真价实,毫无虚假的极品裘衣,竟还是经不起稍稍风吹。
这时纵是再没有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这人必定身怀宿疾。
情之入骨,病之缠身,岂非本就是这世上最无奈的两件事。纵然是天潢贵胄,豪门高第,又能怎样。
然而燕萧二人却更看得出,这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稍碰便会碎的年轻人,却实在是个深藏不露,身怀绝技的内家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