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夭*

36、皓月当空

　　白衣男子的手微微握起，依旧淡声道：“是谁命你们说这番话的？”
　　来人几乎要把头磕在地上再也不抬起，“殿下，您既然已经起了头，就坚定下去罢，我等都誓死追随殿下！”
　　“我没有说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白衣男子坚决地说道。
　　来人大惊，狠狠地磕了好几个响头，“殿下，诸事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啊！”
　　白衣男子闻言，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你们就退回去罢。”
　　来人几乎要把地砖磕穿，哽咽道：“殿下，您不能临阵退缩啊！我等，我等退无可退啊！”
　　“退回去！我没有说过那些话！”白衣男子不为所动。
　　“殿下……”
　　来人刚喊了一声，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来人面上皆一惊，立即站起身来，握紧腰间的佩刀，还未拔出鞘来，就听一声巨响，一群人破门而入，以极快的速度将他们和白衣男子团团围住。大门外，只见他们带来的人有的已经被杀，有的已经被抓住了，而殿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进神殿，待走近了，才看清这人身穿金色长袍。被围的几人个个都面露惊惧，其中一人喊道：“来者何人？”
　　那人却不理会他们，只冷声吩咐道：“将这几个逆贼活捉，切记，本王要活的，决不能让他们自尽！”
　　被围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制服带了出去，那人又道：“送去刑部大牢交给赵侍郎，一路看好！”
　　“是。”
　　那人看了白衣男子一眼，手一挥，手下的人便全都退出了内殿。
　　白衣男子终于站起来，转过身，迎面看向来人。只见他眉目如画，面容清俊，并非清冷如梅，也非皎洁如莲，更非人淡如菊，他似皓月当空，淡如浮云。依旧是一抹让人记不清的淡笑，音调没有因为这一番变故而变动丝毫：“七皇妹，好久不见！”
　　原来一身金色长袍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燕王无双。放眼大燕，也只有燕王敢身着与天子明黄如此接近的金色。而这位白衣男子正是在东郊皇陵守孝的先帝的四皇子——拒了“清郡王”爵位的燕盛云。
　　无双朝燕盛云点点头，“四皇兄，别来无恙！”
　　“年少时，风月地小聚，兄弟五人俱全，如今能唤一声七皇妹的却只有三人了。”燕盛云似乎有些感叹，但却一丝叹意都没有。
　　众皇子中比无双年长的有六人，大皇子燕瑞从来都跟着先帝唤无双，也因为早早就入朝而事务繁忙，极少参加兄弟间的小聚，其余五人倒是经常邀无双去喝酒品茶，他们都是唤无双一声七皇妹的。
　　正如燕盛云所言，除了死去的燕静和燕满，如今能唤七皇妹的只剩下三人了。
　　燕盛云当年还曾开过茶楼，不过三年前他母亲秦昭容死后茶楼就盘给了别人。不止是茶楼，燕盛云当年在京城的一切产业几乎都转手了，似是因丧母完全失去了打理的心思。
　　“年少笑谈风月之时必然没有想到今日。”无双并无叙旧的意思。
　　今日二人之所以相聚，是因为无双通过各方传来的消息确定秦闲的党羽支持燕盛云用清君侧的名义谋逆，无双监控多日后才等到了今日这个将之捉个正着的机会。
　　燕盛云又是淡然一笑，他转身对神像双掌合十行了一礼，不悲不喜道：“我在这里很好，你不必来看我。”
　　“皇陵毕竟清苦了些，比不上燕京奢华。四皇兄难道就不想回京么？”无双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变了又似乎一直没有变的异母兄长。
　　“如果燕京好，七皇妹就不会来皇陵看我了。”燕盛云笑着引无双入内，进了他平日起居的厢房。
　　一张木板床，一张椅子，一张方桌，一个蒲团，一个香案，这间厢房就是这么简单。
　　一杯苦丁茶放到无双的面前，这还是燕盛云自己用小炉子烧水泡的。
　　以无双的好洁和谨慎，她是不会在外面喝这种茶的。但是她喝了。只有淡淡的苦味，这苦丁的品质也只是一般。
　　“大皇兄没有来？”燕盛云随口问道。
　　“大皇兄政务繁忙，不得闲。”无双抿着苦丁茶，敛下双目看茶碗里的苦丁。
　　不似无双的蜻蜓点水，燕盛云双手抱着茶碗，一边饮一边笑道：“这里虽然清苦，但是清静。以清苦换清静，值得。”
　　虽然随意，但由燕盛云做来却是十分的自然，甚至别有一番风雅。
　　无双没有继续语带双关，只蹙眉道：“莫非内务府对皇陵这边克扣苛待？”
　　“皇陵冷清，例银克扣也属正常，不过并不过分。不过我在守孝，平时诵经念佛，看的说的都是圣言，还是清苦些的好。”燕盛云说着为无双添满了茶。
　　“那时候四皇兄还有间茶楼，布置得很清雅，茶也极好，茶博士更好。如今那处铺子已经改成了酒楼，喧嚣得很。”无双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我已不在京城，那处铺子也不再是我的，自然会变。父皇不在了，二皇兄不在了，三皇兄不在了，五皇弟瘸了，六皇弟去了西昌，八皇弟去了容州，还多了个没见过的九皇弟，什么都在变。”燕盛云喝着茶，似乎有些回味。
　　“什么都在变，那四皇兄变了么？”无双意有所指。
　　燕盛云指了指杯中茶，道：“我开茶楼之前，那处铺子原本就是经营酒楼的，我走了之后，那处铺子复而经营酒楼，可见经营什么是看老板的意思，和铺子无关。就似这水，放什么茶叶进去，就成什么茶水，由放茶叶的人做主，和水无关。”
　　“可若是水不同，泡出来的茶味道也不同。山泉水和河水必然大不相同。”无双接道。
　　“可是四皇兄这里只有井水。”燕盛云笑道。
　　“四皇兄应该清楚，若是这井平静无波，我不会来看四皇兄。”无双放下茶碗。
　　燕盛云顿了顿，取出一方小镜子，指着那镜子说道：“或许这井一直是平静无波的，只是反射井中景象的镜子出了问题。拿着镜子的人只要手抖一抖，镜子中的井也动了动。”
　　无双指着燕盛云的手，问道：“秦相便是那位拿着镜子的人？”
　　燕盛云闻言失笑：“舅舅已然年迈，卧病在床，久不能起身，又岂会多此一举的照镜子？”
　　“如此说来，是家中老鼠一不小心挪动了镜子？或者是家中老鼠吃饱了撑的，联合外面的野猫一起挪动了镜子？”无双笑问。
　　“可能只是风吹动了镜子呢？”燕盛云反问。
　　无双轻笑，“若是能吹动镜子，那风怕是不小啊。”
　　“能把七皇妹吹来，那风必然不小。”燕盛云开玩笑道。
　　无双笑着摩挲茶碗片刻，突然说道：“大皇兄登基时便要封四皇兄为清郡王，四皇兄要守孝，不肯就封。大皇兄曾说为四皇兄保留这个爵位，待四皇兄孝满再册封。今次我来之前，大皇兄也说了他的意思，如今秦昭容三年孝满，四皇兄不如就随我一起回燕京就封罢。”
　　燕盛云似乎有些惊诧，随即失笑，“大皇兄和七皇妹就是如此看待我的么？不错，秦昭容的确是三年孝满，但父皇是腊月过世的，还不满三年。我既是为父皇和生母守孝，岂会不分尊卑，只守满生母的孝，却不守满父皇的孝？大皇兄和七皇妹是想要我被天下人耻笑么？”
　　无双闻言有些动容，“是我和大皇兄考虑得不周到，待父皇三年孝满，我再来接四皇兄。”
　　“不必了。”燕盛云干脆地拒绝，“三年转眼即逝，不算什么。有孝子曾为父母守孝十年，我即便守不到十年，五年却还是能守到的。”
　　“四皇兄！”无双有些不赞同。
　　燕盛云却不让她再说下去，依旧淡然一笑，淡声道：“七皇妹，四皇兄只要一壶茶和一方清静就足够了。”
　　无双闻言，深深地看了燕盛云良久，起身说道：“如此，就不叨扰四皇兄了。”
　　说罢，无双干脆地转身离去。出了神殿，她命人将驻守皇陵的侍卫全部押送回京，又留了一些人驻扎下来。
　　刚上了马，无双忽然唤道：“龙一！”
　　龙一应声出现。
　　“快马加鞭赶回去，杀了苏长空！杀了他之后，让姚朔检查，一定要确保苏长空断气身亡，等本王回去再行烧尸！”无双冷声说道。
　　“是。”

　　没等无双赶回燕京城，龙一就返回了。
　　无双心道不妙，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禀殿下，属下到时，苏长空已经被救走了。属下只好让人快速搜查京城，快速回来向您禀报！”
　　无双一言不发，扬鞭使马加快速度。
　　待到了京城，天已经蒙蒙亮。
　　无双没有回燕王府，直接去了刑部大牢。

作者有话说

　　两章补齐，礼拜五还会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