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我有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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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宫门，便有内侍前来引路，宫宴设在宫中早先凿出的人工湖旁，还没凑近，便见长长一串火龙般的桌子蜿蜒开来，玉盘珍馐就快上齐，大臣们都到的差不多了。
女眷们坐在另一侧，那片位置被纱帘阻隔起，从外面的角度看去，只朦朦胧胧瞧见一点葳蕤的倩影。
叶从和一众宫妃还没到，所以暂时有些喧哗声。
但莫三千刚一入场，原本热络的气氛顿时凉了大半。
基本上各个见到她与毋经年一起进来之后的大臣们，表情都有些不大正常。
莫三千和毋经年的位置都临近主位，不知是他二人气场太足还是太诡异，向座位走去的这一路，所到之处人人自动避开一丈，连句话都没有多说。
莫三千一路顺畅无阻的过去，待到她和毋经年都落座之后，方才活络的气氛才渐渐又回来。她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一边听边上的官员窃窃私语说什么“齐妃娘娘”“生辰”。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毋经年。
“怎么你们莫家消息灵通，却独独漏了皇宫里的？”毋经年似笑非笑，低低道：“今日他替你接风洗尘，却也是借花献佛，顺带替他那新封的宠妃齐妃娘娘庆生。”
莫三千眼皮一跳——
宫内妃子庆生，却以她的名义来，并且广招群臣。
她冷冷一笑，顿时明白了。
叶从这是还没打消揽她入宫的念头！
如今她虽有莫家做后盾，但在世人眼里，多年皇权淘洗下的世家，早已不如建国前势大。现在叶从随随便便一个动作，便能轻易叫她永至深宫，成他一人永远的禁脔。
——但前提，她不是莫三千的话。
随即她便笑了笑，侧头看向毋经年。他仍旧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满眼的寡淡温文，仿似对这局势都毫不知情。
“了解了。”莫三千不怀好意的一笑，替他斟满一杯酒：“你这么体贴的告诉我，我再不好好利用，那可真枉费了你一番苦心。”
她不认为毋经年会好意提点。这人看似与世无争飘渺似谪仙，实际心思浮沉似海，伪装的假的能成真，连她都不得不防范几分。
接下酒杯，好像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讽意，毋经年雅然而笑，语气里像是对待孩子似的无奈，他撇了眼莫三千，似笑非笑道：“淘气！”
边上的侃侃谈话声霎时静了一静，一众人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却只见七公子一笑如竹，仿佛淡淡竹香瞬间充盈整个宫廷，奢华豪逸转眼都成了陪衬，只余彻骨清雅。
顿时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手一抖，莫三千手中半杯酒撒出，嘴角抽了抽，干笑道：“以前不知，你原来也很会玩笑。”
遗世而独立的谪仙风姿，一旦沾惹凡尘，就好像明珠蒙灰，极为不妥。可此时那少年坐在清雅男子身侧，两人微笑相视。在场人一眼看去，却都觉得这画面无比协调，纷纷不舍打扰。
以至于内侍高声呼喝“皇上驾到”时，所有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于是叶从率一众妃嫔刚一入场，入眼的便是这么一副梦幻似真，却让他无比如哽在喉的画面。
反应迟缓的大臣女眷们纷纷惶恐见礼，毋经年和莫三千照样没有下跪，整片内宴站着的除却他二人，还有叶从和他身旁一位宫妃。
“今日是内宴，众卿不必太过拘礼，如常就好。”
叶从声音淡淡，众人纷纷点头起身入座，接着就是一片替他身旁那位齐妃娘娘贺寿祝词声。
莫三千微笑如常，仿佛没有察觉这所谓替她接风的晚宴瞬间易主。
她突然觉得有点如芒在刺的感觉，抬头一望，便望进了一双琉璃般婉转清润的眼睛。
乍一瞬莫三千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那双眼虽看着她，却哪里有半分敌意，反而透出微微好奇，单纯而透彻，女儿家天真纯澈的姿态十分明显。见她看过来，还十分温婉的回以微微一笑。
莫三千对着她微微一礼，随即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叶从的宠妃，这位美貌天成妩媚又不失纯真的齐妃娘娘，貌似远比深陷情爱的韶华城府太多啊……
当——
一声悦耳敲击声。
场面瞬时寂静下来，莫三千随众人视线一同看过去。
不远处是皇家高阁“煌凰台”，那巍巍亭阁之上，突然有丝竹之声渐起，名伶宫娥隐约在重重紫纱帐后，叮叮声响自琴器上跳跃。
这是皇家很爱搞的一套做法，听个曲子，也要靡靡在九霄外，叫你看得见又看不见，听得着又听不着。
所以直到现在，在场的人也真的不知那上头在弹些什么调调。
这场面都很习惯，属于开胃菜，正主在后头。
不似旁人般悠哉，莫三千和毋经年面色都有些异样。
习武之人视力天生高人一筹，不难看出层层楼台之上，巍峨的琴鸾里，影影绰绰闪动几个明金色的影子。
莫三千心里一咯噔，再仔仔细细看过去，果不其然，那是只雕画在琴上的凤凰。
她下意识转头，边上毋经年脸色微微凝重起来，皱了皱眉，低声道：“煌凰台上，丝竹以奏，凤求凰一曲，这是大莫皇族在要求娶帝京家族中人时，历来的规矩。”毋经年看了看四周，显然其余人尚未发现什么异状：“看来，今日他是想要破釜沉舟，一渡三千江河了吧……”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他们都清楚，今日，要“被”求娶的人是哪位。
说话当口，靡靡之音已然淡下，名伶宫娥依次渐渐退下，众人一片寂然里，瑶台之上，缓缓走进一个着宫廷御服的琴师。
毋经年和莫三千对视一眼，各自眼里都有诧异。
“宫内帝王御用琴师宫家的传人。”
他们显然都没料到，叶从会以这么公开的方式。
有视线自首位遥遥递来，冰雪般寒凉迤逦，拖沓起明黄龙纹，似一幅水墨画。台上琴师落座，手起琴落，淋淋渐响。
所有人顿时只觉得空灵一震！
玄玄琴音回鸣在偌大的皇宫里，只一声，便可传千里。
怔愣中反而一时不觉这是什么曲子。
嗖——
夜芒中突有一线星矢破空而出，直取高阁琴弦，眼见毫厘可至，却瞬间被从首位后发而来的一抹光点自半空一切，那星矢随即如流星般坠堕，然而便是这一坠之下，原本萎落下去的流星深处刺啦一震，竟自中央又震出一截暗器，直射琴弦！
叮叮——
两声连连作响。
头一声，是高阁之上，玄凰琴断。
方才那一番切琴弦的较量，除了个别局中人外，没人知道。
后一声，是百官座上，琉璃杯坠地。
原本戛然而止的琴音下，使得这杯子坠的无比突兀，杯子在地上摇摇晃晃几下，文物百官鸦雀无声。宫宴里，段琴和坠杯乃是大忌，如今都有种有人将这俩忌讳全踩了的感觉。
莫三千眨眼笑了笑，面前的杯子还没停稳，她已经单膝跪地，俯首上方。
有微凉的目光自高处而来，抬眼便能看进叶从一双墨色氤氲不动声色的眼眸。
然而她只是俯首，声音没什么起伏。
“臣，有罪。”
场面更加寂静，百官坐立不安，毋经年眸色悠然，而叶从神情不变。
良久，久到所有人身上一层冷汗罩下，比夜色更加沉凉的声音响起，叶从身形不变，不紧不慢道：“哦？丞相何罪之有？”
他这话一出，毋经年不知不觉缓缓舒了一口气。
叶从这么问，等于给了莫三千一个论自己罪过的机会，等于叫莫三千拆了这个他原本搭好的求亲的台子。他毕竟是一个皇帝，一个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的男子，像莫三千这种一而再再而三不给面子的状况，他不可能一再给她不给他面子的机会。
比如此刻，她不进宫，那么最保险的驾空莫家权势的方法，便是她这个丞相自身不保，叶从让莫三千论罪，论的就必须是重罪。
这一瞬间，毋经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呢……
“草民有罪。”莫三千淡淡道。
这话让四座又是一惊，“草民”二字，便是等同于自削官爵。
叶从眉峰微挑。
莫三千抬起头，与叶从对视。
然后她轻轻道：
“一罪，罪在不应酒宴坠杯，犯下宫闱大忌。”
叶从手一顿。莫三千以这种方式明明白白的对他说，那曲凤求凰，她不听。
“二罪，罪在不应与齐妃娘娘同宴而庆，实则越矩。”
齐妃眼角一僵。莫三千身为一品大员，她如今虽为四妃之一，却只一二品宫妃，说越矩，实则是她齐妃。
“三罪，罪在不应半年隐蔽世外，罔顾家国危难。”
叶从眸光一闪。那半年她虽是隐匿，却实实在在镇守住了一个原本乱起的重要城池，况且，她之所以会去往关镇，更因为……更因为他在关川域弃子保驹，才使得她一路流亡关镇。
“四罪，罪在不应当初危难之际不愿因小失大，致使无辜老者孩童枉死。”
这语气不同前者，带了一点很深处的苦涩，听得毋经年心头一缩，笑意也淡了下来。他知道，他们此时想到的都是同样一幅血色的画。
“五罪，罪在不应因己失彼……”她顿了很长时间，才接着道：“不应为一己私情，荒废朝政，假死宫中……”
此话一落，抽气声都没有，全被震惊的失去声音。
原来这才是丞相失踪却报丧的真正原因，为了某某红颜不要官位，难怪要将她活着说成死了。
然而毋经年却皱眉，一瞬间脑海下意识略过那幅画。
只是已经不容得他再思考，上位，叶从已经淡淡发话：“来人，将丞相压入牢中，择日发落！”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我有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