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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该甩手时就得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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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莫皇宫,乾承殿。
当今太子殿下专门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太子不喜人多烦扰,挥退众人独自在殿内理事,宫女和太监全数守在门外,一声不敢多吭。大内侍卫按时一圈圈巡逻,制度严密。
龙涎香熏在香炉里,身着宫闱玄色华衣,广袖翩翩,乌木素簪别在如墨乌发中,几乎混为一体。叶从坐在宫殿檀木金案桌后,案上摆着近几日的奏章。批阅许久,他动了动微酸的手肘,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长身玉立于深广殿闱,清瘦修长的身形显得格外冷淡冰寒,玄色宽服大袖随着双手负在身后垂垂落下。
他突然对半空说话:“曲靖,将这几日的动静详细说一下。”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一个中年男子,单膝跪地朝着叶从恭敬行礼,道:“回殿下,丞相府内一贯除太师不接待外客,熏香如常放在原位,无人动过,丞相未曾命人将其扑灭。”
叶从沉默片刻,目光看向大敞的殿门外,他眸中墨色氤氲,如漩涡般混沌一片,半晌,清冷嗓音再度响起:“她情绪可有异样?”
“回太子,无。”
“继续看着,小心些,莫漏痕迹。”叶从神色倦倦的挥挥手。
中年男子弓身告退,抬头瞬间,那张面孔赫然是当初泉州府邸的慈祥管家,他此时身形利落,哪里还有一点温吞面貌,俨然一武学大家宗师级人物。
管家曲靖、或者说现在的太子暗卫,无声无息的退下,不着点滴痕迹。
叶从沉默的站在原地半晌,忽然对外面大殿门口扬声道:“李鄂。”
李公公从门外缓缓走进,弯腰行礼:“殿下——”
“明日早朝后,宣丞相入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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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两人对峙无声。
“你拒绝入宫,就要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理由,本王便不再追究你隐瞒女子身份之罪。”长久僵持的沉默里,叶从终于开口,眼中冰寒一片,低温的气息随着他所到之处遍及整个殿中。
“殿下年末登基后便可迎娶大越韶华公主,两国联姻,于我大莫得利颇多,何必执着于区区在下我呢?”三千垂下眼睛,恭敬而有礼的回答道,不带平日里的轻浮玩笑劲。
叶从叩在案上的手指微一顿,眼中光亮一闪,带着迟疑的问道:“你是因名分才不愿答应的?”
三千没有答话,像是在沉思什么,叶从当她默认,随即放缓语气,有些抚慰的道:“此一事尚可再议,但皇后之位必须属于韶华,阿千,你是知道的,大莫此时国力虚空,本王需要一盟友稳固政局,大越是本王最好的选择,而韶华,不过两国相交一助力,需得皇后之位来彰显大莫诚意。”
“殿下,无论什么缘故,三千不可能入后宫。”三千低垂的眼眸中暗芒一闪,淡淡道。
话音一落,叶从面色立刻一寒,忽而广袖一拂,转过身去,背对着三千,留下一个冰冷淡漠的背影:“即使本王以真心待你,你也不愿?”
“殿下妄赞,三千愧难受之。”三千微微一笑,徐徐一礼拱手婉拒。
她说的很委婉,也十分顾及到这位太子殿下的面子。
跟在太子身边的人都知道,如今的丞相大人,脾气看似懒洋洋万事不经心的,实际不好相与的很。
这是个厌烦与太多人接触的怪脾气的主儿,一般人没事都不敢去自己往枪口上找撞,人人都很清楚,一旦惹着了她,管你什么身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丞相大人对他们的太子殿下真的很上心,处处为殿下殚精竭虑思谋复国,这期间有过极困难艰险的时候,也没见丞相离开太子身边一步。
若不是看那丞相是个男人,他们当真要认为她爱慕于殿下了。
当然,也不乏认为丞相和太子欢快断袖的人士。
其实谁知道呢?三千一直以来,都是以对待子孙后辈的态度对待这太子的。
试想,你对你的儿子孙子狠的起来么?
就比如现在,三千就很人道的想着需要为这殿下留面子,所以没好意思说太绝。
扶凉本可看出叶从认为三千爱上他的缘故,他毕竟和三千熟识在两百年前,今天的局面,他和三千是站在同一个高度上对待的。
——都是本该作古的死人。
只可惜,这老太师一直自认对待叶从动机不纯,每次面对他时,都不免觉得自己会折了东周之主的正派形象,扶凉也和三千一样,一直礼善有佳,从没觉得三千态度有什么不妥。
他们都想错了…
叶从其人,既能一己之力从谷底一路攀爬到王权宝座的巅峰,将一干都不太简单的皇族子弟踩在脚下当他通往权欲之路的踏脚石。
他是会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么?
当三千和扶凉利用他利用的很欢快的时候,人家指不定也在拿着他们当做利器挥刀对外,一斩乱麻。
“呵呵——”
浅浅笑声回荡在深广的大殿中,惊的三千一愣,愕然抬头看向叶从,那笑冷酷深幽的异常瘆人,三千皱眉,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叶从止住笑声,转身回过头,他深邃的眼睛对上少年犹带讶异的墨黑眼珠,低沉开口道:“假使本王告诉你,如若你不愿以本王的女人的身份待在本王身边,那么你就此便勿须出现在本王眼前了。如此,你仍是坚持不入后宫吗?”
大殿内在一瞬间彻底没了声音。
原本就安静的宫殿,此时更是死寂的可怕,三千微微垂着头,前额几根发丝遮住眼睛,从这个角度,更加看不清她的神色。
叶从也半点不着急的坐回原位,没有催促她,反而拿起桌案上的一杯茶,浅浅小酌,悠闲的等待起来。
他偶尔抬头看几眼面前垂首沉思状的少年,冰雪琉璃珠子似的眼睛,竟然渐渐地化开一汪温和的水迹,几不可查的浮现几缕深广温柔。
玄色华服下的广袖长长的托在桌面上,袖中的手隐约露出,手上的骨节细瘦分明,却苍劲而有力。持杯的指节极为修长好看,上面的肌肤和他这个人一样,冰雪般冷白无瑕,还透着点寒冷的颜色。
仔细一比较,他的肤色竟与三千病态苍白相差无二。
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胸中韬略万千,天下事事从他心上过,不兴半点波澜,如斯淡定,如斯冷漠。
样貌绝世风华,天下少有人能与他比拟,连女人看着都觉万分自愧不如的长相,又恰到好处不带一点阴柔。
天下男儿当奉此人为尊。
这样一个是女人看上去都想要扑的男子,说要娶她。
如果她不是三千,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怀春少女,如果她没有根深蒂固的平等观念,如果她生在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豪门,如果……
那么,想必现在已经感激涕零的接受了吧。
且不论叶从提及让三千入后宫目的何在,这其中当然免不了夹着某些利益的成分。
光说只这么个天人般完美的像是不该存在于尘世中的男子,嫁给他,搁谁谁不是烧香拜佛谢谢老天爷大发慈悲,赐下这么桩大好姻缘。
只可惜……
三千有些感叹的想着。
可惜,确实可惜,对于女人来说很可惜,可对于三千来说,何来可惜?
三千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已经十分平和,或者可以说,她从未波动过。
三千从来就不是什么常人,她也从来更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抬起头很平静的对叶从微微一笑,墨黑的颜色原本就非常浓重的眼珠子,此时展现的是夜明珠般无限的光华,深广的大殿中一室奢华的摆设,在这种目光的流转下,一瞬间失色。
三千这样的眼神是叶从一直没有见过的,他冷淡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有片刻的晃神。随即很快恢复自然。他把茶杯轻轻搁在桌子上,声音还是那么冷淡,他轻轻问:“想通了?”
“想通了。”
三千话音里似乎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叶从唇角几不可查的勾起。
却看到她突然弯腰一礼,朝着叶从前所未有恭恭敬敬的礼拜一记,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睛,已经如初见时那样朦胧不可测,再无半分认真可言。
清晰的缓缓说道:“如您所愿——”接着直起身,看了叶从一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身后,叶从稳坐不动,没有开口叫住她的打算,她的身形还算如平常的时候那样懒散,只是态度却怎么看怎么不对。
叶从缓缓皱了皱眉,垂下眼皮子,遮住眼中不住酝酿的冰寒。
侧了侧头,叶从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古权臣多事端,后宫虽看似是作用于制衡朝中大臣,繁衍子息,事实上,那也是帝王们培养助力的一个好去处,后宫中的女人最难培养,却也最好控制。
因为她们牵绊的东西太多,比如子嗣,地位,名分,以及,帝王的宠爱。
如今,眼下就有一个好苗子摆在眼皮子底下,不得不承认,自三年前初见后,叶从便逐渐有了这个打算。
惊世之才,权臣之位,暗藏爱慕,留有把柄。
仅这几点,就无人能比三千更适合担当这个角色,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她还是个女人,并且离不开他,既然如此,便就再也没有放过这个天降暴利的理由。
叶从冷漠冰寒的脸上如同罩上一层极地的冰雪,明明是应该欣慰的事情,解决了一桩朝堂宫闱内务,处理的极为妥善,他却丝毫不见喜悦,一如既往的冷漠没有表情。
阿千,莫怨我。
身为帝王的叶从,没有选择。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了三千,叶从或许也对三千有些不同的感情,可是和皇权衡量之下一比较,儿女情长就显得太过不足一提。
都认为扶凉低估了这位太子殿下,谁又知道,殿下也着实太小瞧了丞相大人。
三日后,太师府,夜。
扶凉老太师孤身一人站在后花园里,方才赏花赏月还兴致正浓的扶凉,可自从那黑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黑暗里飞过来之后,他再没那个闲心再看景色了,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的被手中一张信纸吸引。
那信纸看上去十分破烂,纸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扭曲的像虫子一样,一个一个的趴在纸上。
一看就知道是从那个地方随意扯下来的纸张,也不管收信的人看到之后,是何感想。
“唰唰”几声,是手在轻轻颤抖,带起了纸张的簌簌抖动发出的声音,须臾沉默后,太师府的后花园骤然爆出一声怒喝:“混账!”
扶凉修习了百余年的道行终于又被破坏了个彻底,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片薄薄的破烂纸条终于颤颤巍巍的从扶凉的手中溜了出来,在黑漆漆的带点月光的院子里,飘了又飘,最终落在院子里刚刚翻新过的青草土地上。
纸上龙飞凤舞的爪子爬字迹还依稀可以辨认:
“扶凉,我先撤,你继续,顶住太子的,就是好样的,这里我很放心的交给你,我或许去一月后的武林大会跑一趟。
另:要是叶从追究起来,你就说我翘班了,或者,你去变个性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