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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血衣祭夜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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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心生暗鬼。
闪烁的烛火下正是一张堪比厉鬼的脸孔,这张脸孔的主人刚刚得偿所愿,将东阳县衙紧紧握在手中。现在,李县丞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白日里的春风得意,而是犹如死人般的苍白,眼中满是恐惧。
夜深人静,百鬼夜行。有冤抱冤,有仇报仇。
那门外呜咽的风声,好似女子凄厉的哀嚎;抖动的木窗,更像是男人徒劳的挣扎……
“咣当……”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县丞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盯着发出异响的木门,眼角更是神经质地抖动着。死一般的寂静中,李县丞抖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月色正明,空无一人。
李县丞轻轻地松了口气,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真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想到借此机会官场之上定能更进一步,李县丞的心中又不免升起了些许自得之意。
然而,在转身的一瞬间,李县丞的得意之色猝不及防地凝固在了脸上。欣喜,惊恐混合在一起,让这张苍老的脸孔越发扭曲。
“你……你……”
原来,不知何时,屋中竟是多了一道血色身影。这男子出现得无声无息,面如冠玉,浑身却是煞气逼人,双眼冰冷邪佞,偶尔一道血光闪过更是恍若夜下鬼魅。
男子轻轻地侧了侧头,手中长剑登时化作一道银练,向那李家老儿袭去。剑似寒星,厉啸之中隐隐夹杂着风雷之声。便是武林名宿亦是难以抵挡,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眼看着李县丞就要身首异处,却听得“铿”的一声轻响。没有预料中的血光冲天,一柄古刀稳稳地架住了红衣男子的雷霆一剑。
直到此时,李县丞才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缩到了角落。
古刀白衣乌发,美目三月桃花。
来人正是白玉堂,原来,自展昭在李氏宗祠踪迹全无,白玉堂便料定此事与李县丞脱不了干系。这才初见时便出言相诱,想引出其背后主使之人。却没想到……
“头儿!”
待看清了红衣男子的面容,随即赶来的王朝的人不禁惊呼出声。敏锐如马汉更是当即向着白五爷望去。
这位风流天下的白五爷此时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肆意不羁。凝视着许久不见的那人,白玉堂的一双眸子深不见底,隐有巨浪翻滚咆哮,像是要吞噬掉眼前的一切,沉得吓人。
“展昭,你给我清醒点!”
然而,回答白玉堂的却是巨阙传来的千钧之力。
“展昭”充耳不闻,一剑快似一剑,似乎展昭二字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眼前的白玉堂更不过是个陌路之人。眨眼间,二人便过了数十招。“展昭”虽是剑招精妙,出手却是略显凝滞,似有内伤未愈,白玉堂心有顾虑难免束手束脚,王朝等人惊疑不定不敢擅自上前。一时间,二人竟是难分高下。
“叮铃,叮铃……”
正在此时,几声轻响自夜空之中传来。听到这铜铃之声,“展昭”的动作诡异地微微一顿,血色符文在脸上若隐若现,正气凛然的脸上竟是无端端地生出几分鬼气。高手过招,胜负往往便在一念之间,白玉堂心中愈发焦躁,却也不肯放过这大好时机?更何况为了眼前之人,他是一刻也等不得!
想到此处,白玉堂一刀荡开巨阙,内力直透刀锋。刀光顿时如一片苍茫飞雪,将“展昭”的上三路密密地笼入其中,漫天的刀影封死了“展昭”的所有退路。前路被封,后退无门。若是常人,即便不马上束手就擒,亦要方寸大乱。
可惜。
御猫展昭又岂是寻常人等?
空中的铜铃声愈发急促,透着一丝不祥,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众人的心头。在赵四愣的惊呼声中,“展昭”竟是不退反进,冲入刀阵之中。几乎是立刻,霸道的刀气在血红的官衣上留下了道道划痕。
“展昭”好似毫无察觉,依旧是剑式狠厉,步步紧逼。反倒是白玉堂,一眼瞧见那刺目的血痕竟是心中一痛,手下攻势不觉一缓。
“展昭”勾起唇角,眼中红芒微闪。这人竟是弃剑为掌,向着白玉堂袭来。
白玉堂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却也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之处。胸口一痛,伴随着清脆的骨裂之声,一股腥甜涌上白玉堂的喉头,溢出了唇角。
“展昭”一击得手,整个身子却是借力急退。只见剑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而门口,一具无头尸首身着官服推门欲逃。正是那东阳县丞,李彦秀之父,本案的人证。
“第一个。”“展昭”冷冷道,大红的官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这是“展昭”第一次开口说话。
“头儿!”
“五爷!”
四人立刻想到了杀人灭口,是再也顾不得其它一拥而上。“展昭”似是不欲与几人纠缠,一剑逼退王朝和赵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用追了。”白玉堂抹掉唇边的血沫,喝住冲动的赵虎。“张翠眉之母尚在金华。”
好一招杀人灭口,栽赃陷害!
白玉堂的桃花眼中泛起点点涟漪,扫过尸体上暗红的血迹,心中却是一惊,这血……蓦地,那日诡秘的话语不受控制地浮上了心头。
——若有一日,你发现你面前的展昭根本不是世人眼中的展昭,你当如何?
白玉堂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那双眼睛里似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危险至极。
“尔等四人随我前往金华,即刻启程!”
四人轰然应诺。
不多时,东阳城门大开,一行五骑在月色下飞驰而去。为首之人一袭墨绿大氅,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一枝寒梅含苞待放,尚未消融的冬雪点缀其间,越发衬得寒梅殷红胜血。夜风拂过,梅雪纷纷而落,美不胜收。
“人可是走了?”说话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道士,这道士收回了赏梅的视线,纤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两枚青玉般的铜铃。青年虽是在询问,话中却莫名地充满了笃定的意味,似乎身后之人的回答可有可无。
立于身后的小道童微微躬了躬身,“一切……如先生所料。李县丞死,白玉堂夜赴金华。”
童颜稚语,说出的话却是这般的血腥,不是那突现李氏宗祠的姜不欢又是谁?此时的姜不欢仍是面目表情眼神呆滞,可说出的话却似乎流畅了些,多了一丝人气。
轻轻拂过碧色的铜铃,道士淡淡道,“这气运二字,看似虚幻,却着实玄妙的很。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便输在了这气运之上?霸王自刎乌江,刘备白帝托孤。莫不如此。”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气运六分,文曲下凡,二星应劫。宋庭积弱已久,大厦将颓。为何我不能夺下这三分气运,一改天下大势?天地为盘,众生为子,何等快哉?”道士的眼中突然迸发出慑人的神采,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气势惊人。
“师兄,这一盘棋,我下定了!”
“遵先生号令。”姜不欢立刻单膝跪地。
“呵……”
细眼微阖,面目平凡的道士平静了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愉悦之事,道士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笑声,苍白的脸颊上也染上了一抹红晕。
“只是,此番我那师兄棋差一招,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道士微微摆了摆手,姜不欢会意,起身推起轮椅。这是一座家祠,香案之上四柱贡香已经燃了大半。硕大的白烛将众多的灵位照的一清二楚,为首的灵位上写的赫然便是李氏先祖的名讳,这里竟是李氏宗祠!
只见道士轻轻转动香炉,一阵轻微的震动之后,众多的灵位之后竟是出现了一间密室。这密室乃是巨石堆砌而成,单单这石门便有千钧之重。若是不知这机关何在,纵是霸王再世也是徒呼奈何。由此不难看出,室内之物的重要。
然而,这石室之内却是空无一物,只有一血衣男子盘坐在石台之上。七支白烛环绕之下,男子双目闭合,英挺的剑眉却是深深皱起,放在两侧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神色间颇有挣扎之意。
“展大人何必如此?”道士扫过“展昭”脸上若隐若现的血色符文,发出一声叹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红尘虽好,却也多有劫难,又怎比得上九重天上的快活自在?”
言罢,道士轻轻摇动手中的铜铃,幽怨的铜铃之声顿时响彻了整间密室。“叮铃,叮铃……”
良久,血色符文如浓稠的血液一般,疯狂地蔓延到了衣领之下。而男子的神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忘却红尘,历劫归位。想必展大人亦是不会怪罪我等。”将铜铃放回怀中,青年道士满意地一声轻笑,眸色却是愈发暗沉。
“明夜子时,送大人归位!”
“是。”
姜不欢专心地推起了轮椅。
随着石门的放下,密室之中似乎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不知多了多久,密室中又响起了熟悉的私语声,只是这次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些。男声喑哑女声凄厉,似乎是因为什么竟是争执起来。
“家传……铜铃……”
“……死!”
私语之声渐趋于无,突然,一道邪风卷起金光遁入男子的眉心之中。
“展昭”浑身一颤,眉头深深蹙起。在那晃动的烛火下,男子脸上的红色符文似乎更深了些,而眉宇间更是多了一缕阴森之气。
如鬼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