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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玉郎今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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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天色已明。
东阳县的百姓或是拿起锄头,或是挑起货担,开始为生计四处奔波。
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颤颤地缩在墙角,时不时地对着路过的男男女女磕头作揖那吉祥话是一串接一串,只为了讨一口吃食活下去。这粗鄙卑微的模样在这聚集了五六个乞丐的繁华路口是再也普通不过,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叮……”
三枚铜钱被直直地弹入了碗中,一正两反,整整齐齐。
“问路。”来人压了压斗笠,淡淡道。
小乞丐顿时眼睛一亮,没了睡意。眼前这斗笠客身形挺拔,气势非凡,彷佛刚才的举动只是随手而为。可这乞丐人小眼力却一点儿也不弱,那弹出铜钱的手法和力度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小乞丐当即不动声色地起了身,点头哈腰地引着斗笠客向着小巷深处而去。
“大爷请!不瞒您说,这东阳城的大街小巷还真没有小人不知道的地方……”
不消片刻,小乞丐又颤颤地晃回了墙角,而斗笠客自然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张黄表纸,不过巴掌大小。可上面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记录了寻常百姓不得而知的秘闻。
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江湖人也自有江湖人的消息来源。只要寻对了路子,自有那地头蛇将需要的消息乖乖奉上,更何况我要的这个消息此时看来也不过是寻常。混迹江湖一十载,这三教九流的人我也多有接触,自然对这一套江湖把戏熟悉得紧。
昨晚仆人的突然死亡和衙役的闯入立刻让我意识到,这一切恐怕是早有预谋。躲过几人的探查之后,我这才寻到了横放竹筷的小乞丐,打探出了翠眉玉郎的消息。可手中这消息非但没有解开我心中所惑,却是让我更加的不解。
按这纸上所说,翠眉玉郎乃是一对爱人,似乎在东阳还颇有名气。在这民风保守的北宋,能出名的女人也不外乎两种,才和色。普通人家可养不出一个闺名都能为外人知晓的女儿。故事最开头是俗套的风流才子痴情种,红颜多舛风尘女。然而这二人的爱情并没有以最普通的悲剧收场,而是喜结良缘,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羡煞了一干人等。
这戏剧般的峰回路转,只因为这二人遇到了一个人,周坚!
没错,这堂堂的东阳县令竟然是这二人的主婚人!这在以文为贵,惟有读书高的北宋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个士大夫竟然肯放下身段为一个青楼女子主婚?你能说点儿靠谱的么亲?周坚这丫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助人为乐的活雷锋,除非这二人能有让他心动的好处……
好在这十两银子总算没白花,纸上详细地记录了李彦秀老父的年龄相貌,而这李府亦在东阳县郊。多想无益,不如一探究竟,我当机立断出了城,向着李家而去。
古语有云,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欲望若起,贪念一动,小小的九品县令一声令下亦是家破人亡。
金华,张氏祖宅。
瘫坐在地上的是一个喃喃自语的疯癫老妪。这老妪蓬头垢面,双目呆滞,骨瘦如柴,浑身散发着一种异味。
这院中的水井别有洞天,井壁之上竟被人横着打出了一个洞穴!这洞穴容纳一人二人绰绰有余,布置得极为隐秘。若不是这老妪神志不清发出惊呼,怕是白玉堂亦是无法知晓。
白玉堂薄唇紧抿,眸似寒星,一张俊脸冰冷彻骨。只因眼前这浑浑噩噩的老妪不是别人,正是翠眉的生母张氏!这老妪白玉堂见过不止一次,自是不会认错。只是不知为何却变成了这幅模样?看张婆身上衣料的破损程度,怕是藏在井中不下月余……
心思急转,白玉堂摸出一方绣帕。“张婆,你可认得此物?”
张婆颤颤地抬起头,目光散乱毫无焦距。然而在接触到绣帕的一刹那,老妪浑浊的眼睛却迸发出让人心惊的疯狂!
白玉堂略一思索,绣帕就被一股内力直直地送入了张婆的怀中。
张婆一得到绣帕便紧紧地抓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是轻柔地抚过绣帕,神色慈爱。突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婆神色慌乱,豆大的泪珠爬出了枯涩的双眼,口中竟是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我儿,我儿……玉郎……”
“翠眉现在何处?”白玉堂抓住时机问道。
“走,都走了……不,不对!”张婆的脸上一片迷茫,声音愈发的小了。“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谁?”白玉堂警觉道。
“是谁,是谁……”张婆哆哆嗦嗦地抖成了一团,眼中满是惊恐。“狗官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是谁杀了翠眉?”心中一动,白玉堂眸色渐沉,步步紧逼。
听闻此语,张婆眼中的恐惧立刻被仇恨取代。年迈而又虚弱的身子竟然向着白玉堂合身扑了过来,凶狠而又迅速,状若疯癫。“周坚,你还我儿命来!”
白玉堂早有准备,当下身形急动,一个闪身悄然点中张婆的睡穴。张婆去势一滞,身子缓缓倒地。
狗官,周坚?莫不是东阳县令周坚!
想到此处,白玉堂秀美的桃花眼中溢出一缕寒光。
他从未怀疑过臭猫的能力。两天的时间足够展昭循着蛛丝马迹弄清前因后果。可现在,他由衷地希望这猫能蠢一些,笨一些。臭猫看似温和淡然,骨子里却是倔强骄傲的紧。此番被人陷害,又怎会放过可能的线索?以那猫的性子,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敢闯上一闯,更不要说小小的李家。听张婆所言,翠眉为周坚所害,李彦秀也十有八九遭遇不测。可问题是,这些臭猫根本不知情!斩草除根,周坚为官多年,又怎会不知?这样说来,那东阳的李家……
想到此处,白玉堂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好似烈焰焚身,痛楚难当。只见秀美的白衣刀客狠狠地咬了咬牙,飞身上马一气呵成。手腕一抖,特制焰火冲天而起,耀眼的七色老鼠立刻占据了整个天空……
臭猫,你若出事,五爷定跟你没完没了!
展昭……
白五爷心急如焚,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把臭猫揪回来塞进开封府大院,愣是把心爱的宝马逼出了波音飞机的速度。然而这一切,前往县郊李家致力于洗刷杀人嫌疑的猫大人并不知情。
此时的我正坐在李府对面的茶摊上,再次确定地点无误之后,我小心地收起了手中的黄表纸——得拿回去找狐狸报销,经济危机啊,亲……不过这李彦秀的家境还真不错,我暗忖,看眼前的高门大院就知道了。更难得的是这宅子内敛大气,颇有底蕴,怪不得能泡到花魁。
念头一转,某耗子搂着新婚小老婆含情脉脉,上蹿下跳……茶碗被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猫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你妹,高富帅果然是男性公敌!(三生:喵大人,你醋了……)
正在此时,李府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推了开来。开门的是李府的下人,这仆人机灵得很,开门之后就恭敬地为身后的老者让开了路。这老者已过天命之年,三缕长髯,深色儒衫,行动间一派文人风骨。只见老者在仆人的耳畔轻轻地吩咐了几句,随即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见这老者的年龄相貌都与李彦秀之父颇为吻合,我不再犹豫,丢下茶钱,提气跟上了马车。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座古旧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县郊本就人烟稀少,这宅子的四周更是没有一户人家。这旧宅坐北朝南,共有三进。正门门楣之上高悬一匾额,上书‘李氏宗祠’。
怪就怪在,这祠堂明明是南向朝阳,可这屋中却是黑漆漆的一片。让人心中无端的生出阴森之感,压抑莫名。眼见李父已经进了祠堂,我凝神向内望去。
祠堂内烛火昏黄,李父跪在蒲团之上,念念有词。李父的上首是密密麻麻的灵位,大小各异,不下数百。可这灵位并非按照长幼摆放,反倒像是信手而为,怪异的很。
心头不安一闪而逝,我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灵位……
突然,一声长叹打破了祠堂的寂静。李父颤颤巍巍地抚上一尊灵位。灵位乃是柳木所制,木质较新,然而这灵位之上却是一片空白。然而这李父却像是见到了心爱的孩子般,擦拭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吾儿玉郎,新妇翠眉,魂兮归来!”
翠眉玉郎已死!
猫眼微微睁大,我握紧了手中巨阙。怪不得无人知晓二人的去向,怪不得周坚肯为二人主婚!这二人之死绝对与周坚脱不了关系!
不对!
一滴冷汗划过鬓角,从一开始就不对!周坚既然已经害死二人,又怎会留下李家这么大的破绽?
李父,他——
“叮铃,叮铃……”
铜铃声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阴风绕着密密麻麻的灵位打起了旋儿,祠堂内顿时鬼影重重。昏暗中,李父佝偻的身影若隐若现。
仿佛触动了某种机关,随着阵阵铜铃之声,我发现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在迅速地流失,神智也不复清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将要破茧而出……
浑浑噩噩间,只见李父缓缓地回过头来,那是一张僵硬的孩童脸孔,亦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魂、兮、归、来!”
轰——
我的眼前一片血红,万物归为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