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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就在云雀恭弥的个人空间里，这个静谧的角落，水蓝色光线幽幽照亮的方寸间，那一本原来应该静眠于自己书屉深处的手迹，现在就躺在这张桌子上，以最不堪最破烂的姿势被人肆意翻弄，最后呈现在最不该看到他的人眼前。
泽田纲吉深深凝视它，麻木的知觉已经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情感可以喷涌迸溅，他的心脏已经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坚冰，冻得牙齿都无法开合。就这样，像一棵枯木般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看见自己伸出手去，缓慢地捻起一张碎纸片。纸张上手，而同时被牵扯翻卷起来的居然还有其他几张黏连在一起的碎片。
有人把它们重新用胶水粘补了起来。按照边缘被撕裂的形状，一点一点，破碎的、沾了污渍的纸页就这样被弥补好。还有这一页剩下的零星纸片没有来得及粘上，就这样躺在牛皮纸的文件袋旁。
手指不受控制般蜷曲起来，即使如此，泽田纲吉还是伸手打开了那个袋子。不透明的信封状袋子里，尽是零碎的纸片。是他的日记被扯下来的部分。
时间好像就这样静止在眼前。
慢慢抓紧了手上的纸质，苍白的手背皮肤上青筋涌现，沉重的脉搏跳动下，不堪蹂躏的脆弱纸张发出再次破裂的声响。
就在整个空间好像就要被扭曲冰冻住的时刻，泽田纲吉蓦然转身，抬起的手上狠狠抓着一团破烂的日记本，视线如刀锋一撤而出，准确对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的那个人！
“云雀恭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全然陌生！从未有过的喑哑声线火焰汹涌，棕色瞳眸深处不断弥漫出的暗邃像是困兽出笼。
对，此刻站在他身后，静静观望一切崩溃发生的人，也许是好整以暇打算看戏的人就是那个人——云雀恭弥。
对方此时以超乎于他的镇定站在原地不动，灯光投射在那张看不出表情的冷峻脸庞上，深蓝的瞳仁像冰镇水晶般毫无波动与他相视。
“好……看吗？”泽田纲吉努力克制自身，然而双肩不规律地发颤还是出卖了主人的情绪。
全部被他看到了……全部。包括自己的家庭狼狈，包括小安的事情，包括……他心中对于上位者那种逾越了道德和常规的令人不齿的妄想！他肯定看了啊，全校都传遍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哈哈，也许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看过日记了…… 那么昨天，在医院里，他是用怎样的眼神看我的？
大量的空气从肺里争先恐后地往外逃逸，泽田纲吉感觉自己快无法呼吸。
这时，眼前一直未出声的少年，突然做了一个泽田纲吉意料之外的动作，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的神情变化——云雀恭弥，转过了头偏开视线，不去看他，似乎深吸了口气，片刻后的声音带着喑哑，听不出重量：“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有我最向往的自由吗？可以得到大家的尊重和畏惧？那样的东西吧。不像我这样废柴，不像我这样，处处受到打压和限制，被人遗忘，即使从学校里彻底的消失……也什么影响都没有。他有力量，而我没有……是这样的吧，是这样的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黄昏，自己跪在冰冷的河水里，全身浸泡在猩红的血气里边哭边吐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那个午间，看见一个人一举跃上自己攀爬了很久的树顶午睡，起风时刻，樱花飘了他一身，又滑落下来，蹁跹到自己肩上。
一年，两年，三年，三年之前……
突然之间，脑海里大量的记忆，冲破了岁月层层累积下来的禁锢，随着时间的秒钟一格格前进，终于顽强而撕心裂肺地钻出表面，差点迫使不堪重负的少年眼泪流下。
“对不起……”终于，他听到自己破碎微弱的声音，风中落叶般簌簌飘忽：“对不起，云雀……学……”终于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伸手捂住嘴巴，纲吉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长久以来，仰望你，已经成为我生活下去的一个……方式。像我这样的垃圾啊……已经习惯了在面对绝境的时候，去幻想如果是云雀学长，会怎么办。幻想自己如果努力克服了这些难关，将来是不是也可以像你一样……一边放纵自己进行这些可笑软弱的虚妄构想，一边不断忍受现实里没完没了的欺负和打击……”
从惊慌失措、恼羞成怒，到听天由命地死心一般，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痛苦和伤口，不得不在最在乎的人面前，忍住羞耻，亲手一点一点挖出来，忍受那种令自己都嫌恶的腐烂气息。
“总之，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些无聊的妄想了，”眼前已经昏花起来，模糊的视野里，桌上残存的纸片上“加油”“希望”这样的词汇居然还能映入眼帘，这让纲吉忍不住抽搐般的苦笑起来，惨不忍听的低沉音节断断续续地从咽喉深处掉落出来。
哈。因为，已经没有多余的热情再去追逐折磨人的希望。
“咬杀我吧！不解气的话打断多少根肋骨都可以。”笑得差点哽咽，残存的一点清醒让泽田纲吉的视线望向了门口：“只是，在这之后，无论如何，请让我离开，我的母亲还在医院里……等着我照顾。”
这是云雀恭弥从未看见的，草食动物陷入疯狂的前奏。明明清秀脸庞因为眉眼紧紧拧起而线条突然变形，言语中不能衡量的力量节节爬起攀升，弱者作出决定之际，骄傲得鲜血淋漓的气息。
“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你发现，”听完一系列的道歉，云雀恭弥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握成拳，任由咯咯的声音慢慢响彻在那人耳边。唇角挂上血光潋滟的笑意，一俯身体慢慢压上去，逼得对方身躯逐步向后，最后腰抵书桌，退无可退。两人脸庞近在咫尺——“我根本不是所谓的风，你会如何？”
话音落地，狂暴的气息一瞬涌来，从绝望深处蔓延滋长起来的黑暗，终于冲出限制咆哮着张牙舞爪出现！云雀恭弥伸出的双臂直接按在他身侧的桌面上，固定成绝不姑息的牢笼。霎那，视线受限，除了抵着自己鼻尖的那张面容，再也看不见其他。
云雀的眸色极深，纲吉离得如此之近，才发现其中从不宁静，映照出自己苍白脸色的深潭此刻一望无底，从深崖之下盘旋而起，裹挟着欲望喧嚣不止的巨浪一刻不停地冲刷着理智，随时准备择人而噬。所谓平静的表面，只不过是因为不够了解，造成的一种错觉！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崇拜，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一种感情！”身上人的呼吸带着残杀般的凛冽和深重，冰冷的食指抬起眼前人的下颌，未等对方有任何回应，云雀恭弥重重吻了下去。牙齿咬合间痛楚的气息，终于再不遮拦地释放弥漫。
漫长的混沌中，泽田纲吉垂在身侧的手抬起 ，握上眼前人的肩膀，骨骼坚硬的触感，灼痛关节。原本一生中绝不应该触碰彼此的两人，在长途跋涉过后，深厚如冰的隔阂，终于崩毁坍塌在了他们面前，溅起一片血肉横飞。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