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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不多时已经进入到中段，对于谷川给出的条件，如果是个心智冷静的成年人，的确可以听出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比方说，过于匆忙的日期限定内进行买卖，却没有明确说明交易中的乙方买家是谁，没有商量法律认证，没有担保人……之类之类。
“这笔……交易最迟的谈判时间可以到何时。”仔细选择着措辞，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情，何况对面坐着衣冠齐整的商界人士，奇怪的是，一种莫名的力量从头脑深处渐渐涌现出来，居然使他这样一个上课站起来发言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人，拥有了一种毫不怯场的冷静。如果云雀在场，应该会给出一个不错的评定，这就是所谓的历练。
“企业工作注重效率，但我们必定尊重您的选择与思考权利，五个工作日，您觉得如何呢。”
五个工作日，微妙的时限，细心感受一下，不难从中感受到对方隐约表露出的急切，是，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着急？既然之前他一直跟着自己，应该知道自己比他还需要做成这笔买卖才对。更何况，泽田纲吉的家是在一个偏于城郊的位置，一个只有两班公车才会经过的地方。附近在这段时间也并没有大型工程的迹象，他不明白自己那陈旧的破房子有什么价值让别人这么急着买走，况且是佐久这样的企业。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结合在一起，就说明了一件事情的可能性——自己家的那个陈旧的屋子所在，一定有对他们来说很不普通的东西，说不定…… 对方比我更着急。
意识渐渐凝聚，一种冰冷的意识从泽田纲吉心底同步上浮，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思维一般，还没等他的小心谨慎再一次退缩，那句话已经破口而出，带着连他本身都感觉无比陌生的口气：“谷川先生，贵公司开的价格，不止300万吧。”
话语一出口，金色的眼眸里就立刻倒映出了对方握着杯子的那只手腕，上面戴着的钟表细微地滑动了一下，精钢的外壳在灯光下晃出了一道微弱的亮弧。
虽然是乱猜的，可是……居然猜测没错。
谷川明神色不变，笑容却柔缓了几分：“我知道您可能觉得这个价位不够满意，如果是这样，那么稍微上调吧，我会和公司反映看看的，并且争取尽快将商谈结果告诉您。”
“为什么要和公司反映？”泽田纲吉似乎发现了值得认真研究的对象一般，抬眼平视观察着对方，视线笔直望进谷川的眼里。冒险的冲动，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占上风的渴望突然霸道地占用了整个思维方式，有种冰冷却又如同火焰疯狂的力道，使他有种想要压迫对方的不自觉冲动，在此时，让他说出了自己日后想起都会不可思议后怕的语言：“我们可以商量。”
为什么要和公司反映？我们可以商量。
这意思很明显，明显到露骨。谷川明终于没有再摆出无用的笑脸，职业道德这种东西让他好像突然矮了一截。是这样没错，他没有和泽田纲吉说明地产转让书的乙方是谁就是因为这一点，公司给他的购买金当然不止300万，但是作为代理人一分钱不捞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是一些公司变相的鼓励政策，对于底下人私自压低购买价格，自己私吞一部分财务储备金的现象，只要数额不离格，都不予追究。毕竟，可以用比公司预计还要低的价格搞定买卖，也是下属能力的证明，奖励应当拥有。
但是用业内人士的眼光来评价，谷川这次吞的有点多。别说是普通房子，只要是要用来建设商业干线的要道上的土地，就算那里是破木屋，荒草地，甚至是个垃圾堆，价格都低不了。
在当今这个世界，这倒也说不上什么人性败落、道德沦丧了，谁看到大笔的钱不会眼前一亮？别跟他说什么孤儿寡母，人家家庭贫困，母亲又卧病在床，小孩子没成年多么可怜这种话，他当年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流落街头，身上一元钱没有，饿得半死怎么就没人来可怜下他？
“您希望获得的价位是？我会尽力协调。”含糊的应对了一句，没有坦白，虽然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孩怎能看出这些水深猫腻。还是有谁在背后跟他作对争抢业绩导致的。
圆滑的处理方式，双方心照不宣的利害关系，让泽田纲吉陷入了锋芒窘境。毕竟是个学生，在这个世界面前，在深谙世道的社会精英面前，他实在太嫩了，能够隐约察觉到风险的存在，又不能把对方逼得太过，况且目前的情况就像火烧眉睫，炙烫的痛楚和紧迫的恐惧使人无法不紧张惶恐，顾虑重重，加上这方面学识的空白…… “我需要考虑。”
终究还是孩子。连开口报价都无法掌握。谷川礼貌性的点点头：“好，五个工作日内，欢迎随时联系。”你母亲的病也许会让你两天都拖不下去。
“嗯。”褐发的孩子点点头，站起身来，“谢谢款待，但是——”
“在我考虑期间，请不要再叫人跟着我。”
与之前似乎略有差别的金色瞳眸流露出某种让谷川感到熟悉又怔然的眼神，一时间他只能不自然的笑了笑：“啊，真是失礼了……抱歉，抱歉。”
“那，再会。”没有再回头看，纲吉停顿了下脚步，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直到走出咖啡店一段距离后，脚步渐渐像是灌下了铅，似乎一个已经长途跋涉了很久的人，最后的一点力气也在周旋中消耗。那种奇怪的冷静就像它涨潮袭来一样，连退却都那么汹涌。阳光倾泻，但是风刮过又干冷侵人，支撑头脑思考的力量消散分解，突然他很想找个地方坐一下。
是，他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歇歇脚。刚才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视线接触到空中耀眼的日色，高空中递过一缕七彩旋绕的光线，不断闪烁，盘旋在人世间的上空。在人群来往、灰尘扑面的路边，独自停下脚步，无视擦肩而过的形形色色，他怔怔看着抬眼苍穹直到眩晕几乎流泪，这才低头，看到自己摊开的掌心。
耳旁汽笛声拂过。阳光依然洒在他身上，虽然他的手里没有钱。
过分浓重的烟雾外围，被高压水线浇灭的大火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火簇，袖口边缘有血滴渗出，衬衫也因为攀爬和灰淤显得狼狈皱破，虽然吃力但脚步稳健，云雀沉默地将抱着的妇女交托给医疗队员。
西彦的哭喊渐渐止住，坐在陪同前往医院的车上，他依然没有说话，就连对群聚的厌恶都没有表露。车窗外可以看见空中飞过的一大批鸟。
云雀恭弥平静地注视着一切，他的手指上有一枚宝蓝色的银戒，其实不值多少钱。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