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纲）逆向自由》夏名傲

78、【78】

　　男人说完话后，眼见纲吉的脸色变得不太对，超乎自己的预料，好像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一样砸了咂舌，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年轻人。踌躇之间，口袋里手机却又不识时务的响起，于是只好怀着抱歉的笑意对纲吉点了点头，拿着手机边打电话边走远了。

　　医院病房分布在窄窄的走道两边，顺着这条灯光昏暗的走廊看过去，可以看见，那个女孩子的背影依然在忙碌着。似乎感受到这边温热的视线，小安转过脸来，手上抱着几个叠在一起的胖软枕头，遮住了一半的脸。但是她还是对着纲吉快乐一笑，一双弯起的眼睫像月芽一样。

　　微张着嘴看着那个笑容，他像智障一样呆呆的看着别人。

　　“你——没——事——吧？”看见纲吉的反应，小安停下了脚步。远远地，她努力把脸从一堆白胖枕头的包围里挤出来，好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口型。

　　缓缓摇了摇头，泽田纲吉勉强恢复了一点气力，也拉扯嘴角回她一个笑容。

　　如果是在从前，遇上这样的事情，自己是如何处理的？怎么摆平这种糟糕的心情，怎么面对。更不可能还挤得出来笑脸。恍恍惚惚的下楼开药剂，排队在药房门口的窗口抹着汗水等待，又恍恍惚惚的拎着今天母亲要挂点滴用的药剂一路走回来。

　　走路没仔细看前面，被人撞了一下，袋子里的药品掉在地上，散落开来。对方连忙道歉，弯下腰来要帮他捡，纲吉摇摇头，自己蹲下身去一个一个的收进袋子里。扶着膝盖支撑身体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很吃力。

　　拎着袋子，要直起脊背来却一时间感觉到力不从心，眼前的事物渐渐变暗，最后视野里只有让人眩晕的漆黑。耳边依然是轰鸣的脚步声、人语声，擦声而过衣物带起的动静……太阳穴两边的脑际隐隐作痛，视线已然一片昏黑，脚下站立的感觉也变得虚浮飘渺起来。

　　伸手捂住额头，那种头脑里的晕痛感变得明显起来。纲吉摇了摇头，视线却依然没有恢复清醒。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好像空气都变成了胶水一样凝滞，根本没有办法自如吸进胸膛里。

　　他勉强伸手摸索，然后手指碰到了一堵冰凉的墙壁。指尖坚硬冰冷的感觉传来，却好像救命稻草一样，让纲吉暗暗松了口气。手指轻轻抚过墙面，然后慢慢转过身，倚靠着墙角坐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除了头很痛很晕眩，脊椎上那种不堪重负的刺痛感也是那么不能忽视。

　　将头后仰抵在墙壁上，纲吉闭上了眼睛。他顾不了也看不见四周是否有人向他传来惊异的视线，此刻他连动一下的力气好像都丧失尽了。

　　我是不是会早死？

　　他突然苦苦的轻笑了一下自己。这样下去就算什么事也没有，自己也会挂掉？烂命一条挂掉算了。只是现在还是要把妈妈照顾好……

　　一片昏黑的视野里，反而更适合思考和回忆。在这个短暂的间隙里，大厅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和他瞬间了无一点关系，眼前一无所见，耳朵里也无法听进更多的声音。

　　这个时刻的同学，我的同龄人们，都在干什么呢？在墨香飘散的书桌前奋笔疾书？篮球场上不顾考试的欢脱比赛？毕业告白和旅行？…… 也许是这些吧。还有两天，就要升学考了吧？那个时刻，我……哈哈。

　　童年时期在山林的草地上，静静立着吹风的感觉，缓慢的，像是默片解压一样的，那些泛黄的记忆缓缓充满了他的脑海。就在这一刻。奔腾的小溪，湛蓝无际的辽阔云空，下雨时荷叶上趴着的青蛙，故乡小房子屋檐上滴着露水的风铃……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多漂亮的场景在这个面色灰败的少年心里上演。

　　不知道过了多久，纲吉深深呼出一口气，可怕的眩晕终于慢慢缓解开来，视野里勉强可以看见一些模糊的人影晃动了。纲吉扶着墙站起身来，脚步有些不稳的向着电梯走去。却发现电梯口好像挂了个什么牌子，几个人站在那里质问穿着蓝装的工作人员。好像是两架电梯都故障掉了。

　　头痛让身体出了一层薄汗，禁不住又用手扶住额头，弯下身喘息起来。纲吉感觉很不妙，自己连站着都费力了，偏偏这个时候电梯还坏掉，难道只有从这里爬楼梯去17楼吗……他苦笑起来。

　　一道淡淡的视线从不远的地方遥望过来，像一阵清风不经意拂过身侧，穿越人潮和昏暗的场景。没人知道的谧无声息。却唯独对此有所感应的泽田纲吉，褐色的眼眸深处不知名的悸动一瞬，接着他忘记了身体的痛楚，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缓缓地向着那个方向回望过去。

　　一个他以为只应该在回忆里或者下辈子才可以看见的身影，像是苍竹一般地屹立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他们之间除了空气，还隔着一扇即将关合上的电梯门。

　　好像时空凝滞，纲吉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扇泛着钢铁冰冷光芒的厚重门扉缓缓合在一起，将那个穿着肃穆西装的颀长身影隔绝起来。他忘记了呼吸。

　　“云雀……”恭弥。喑哑的声音脱口而出。

　　已经快要忘记了的一切，却在这一刻诚实的贡献出了自己心底的反映。

　　是他！云雀恭弥。他在这里！

　　几乎快要无法控制的挪动脚步向着那里走过去，几乎快要失声叫出那个全名，理智离他远去，却又让沮丧噎住了咽喉。他动不了，只能看着那人再次消失在眼前。

　　就在这一刻，门就要完全阻绝两个世界的时刻，他看见一抹银色漂亮的一闪，炫花了人的眼睛。之后两扇电梯门好像触到了什么物体，再次缓缓地向两边退去，敞开了那个空间。

　　云雀恭弥站在唯一没有停电的专用电梯里，横在胸前的手指间尚有未来得及收回的那抹银铮。漆黑习惯上挑的眼里波澜不动，只是对着还在那里发怔的人，不带语气的一声：“不进来就算了。”
　　泽田纲吉忘记了自己头脑还在阵阵眩痛，脚步蹒跚颠倒的事实，一步一步的向着那个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