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纲）逆向自由》夏名傲

18、【19】

　　云雀恭弥移开视线，他仰头去看天空，无一例外的灰色苍穹看不出什么亮点。

　　他曾经幻想，对，是幻想，清醒如他，竟然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淡泊的希翼——我可以真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风？

　　泽田纲吉，他其实不明白，真正拥有自由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只不过，现在的天空还是阴霾的，因为外界的污染和喧杂，哪一天这种污染稍稍远离天空，空际依然会还原出蓝色。

　　他需要的，只不过是勇气和那一份淡定。

　　清晨的微风，轻快的拂过四面八方，浩荡的消失在平地。

　　他今天不会迟到了。

　　云雀恭弥双手插进裤袋，仰头闭目吹着风，任由那少年和少女走过自己身边。

　　周四，又一次模拟考成绩即将公布。

　　泽田纲吉移开目光的看着地板，快步从云雀恭弥身侧走过。

　　果然还是无法直视学长，就连缓步路过都做不到，经历了那天的暴力事件，自己已经怕了，也放弃了。他不再指望能够和云雀恭弥有什么联系了。

　　他是云，我是地。

　　和赤名分别后，他如往常那样默默的进入教室，打算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然而，今天的气氛十分古怪而且沉寂。

　　平时一大早活力十足打打闹闹的男女生们，就像那天云雀大驾光临一样，保持着低调和静默，就算偶有交集有话要说，也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咬耳朵说悄悄话，还要不时打量周边，唯恐有人听到一样。

　　看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啧啧，你知道不，那个黑川花……”

　　“对啊……天啊……”

　　各种窃窃私语声，汇聚交杂在一起，让纲吉有种不好的预感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的反感和焦躁，他想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云雀那么讨厌群聚了。

　　怎么会这样？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前排只坐着一个人，被人议论的黑川，独自坐在座位上，身旁那个椅子空荡荡的，京子不在。

　　低着头整理课本的黑川花，从背后什么也看不见，她弓着背几乎是要趴在桌子上。平日的自信和淡定在此刻似乎都已经消散遁迹。纲吉能够感受到她的肩膀在细微的颤抖着，起伏着。

　　她……她怎么了……！

　　一种难过的心慌在纲吉的心里蔓延，他眼前有一种短暂的眩晕感。是了，又来了，又是这样！

　　他很熟悉这种情况，因为他没少背负。

　　群体聚在在一起，独独排斥开某个人，然后那一句一句的小声话语，全部变成锋利刻薄的刀剑捅进别人的心里。

　　孤立无援。

　　“黑川……”纲吉低声唤她，对方却没有回音。

　　“别跟她说话啊喂，”旁边走过的同学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凑过来在纲吉耳边低声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多糟糕，跟她扯上关系，你也会被人说死的！”

　　“为什……”

　　“她是个ｌｅｓ啊！ｌｅｓ知道吗？！女同性恋啊！呕……想想都要吐了。”男生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走开，好像真的是胃里反刍一样的动作，快步的离开这里回到他自己坐的地方，又和其他人一起聚着讨论起来，眼神还不时的飘向这边。

　　好像他特地过终止谈话，赶过来就是为了让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的行为……

　　却是刺痛了纲吉的眼睛。

　　“她是个ｌｅｓ啊！ｌｅｓ知道吗？！女同性恋啊！呕……想想都要吐了。”｜

　　有必要吗！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随便的挖别人的私事？然后到处碎嘴去传播？还要把那种嫌恶别人的情绪也一并传播开来？

　　生活这么舒适以至于到了无聊的地步吗？！

　　前排的黑川，仍然机械的做着整理课本的动作。把课本整理好又拍乱，然后再次整理，然后再打乱……

　　就像坏掉的程序在死循环的执行着，直到硬件也报废。

　　那种模样简直是整个人都要被抽空了！

　　再也无法目睹下去，纲吉心里在隐隐发痛，他甚至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那个削瘦的背影上复活了，被人议论，当成垃圾。甚至，最近一次，几个星期前，他曾经因为喜欢，刻意和京子放学后走同一条路，在背后默默的跟着京子，目睹她的身影进了家里，才转身走上相反地回家道路。但是这种行为，却被当成了追踪少女的变态狂……

　　他想要出声制止，可是上课铃却在这时候响起来了。

　　似乎老师也知道了这件事情，镜片后的眼里有着疑难之色，几次教学的空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最后都在目光触及那两位女生——黑川花和京子之后，叹了气放弃。

　　京子似乎已经很明了这件事，她没有刻意和黑川花保持距离，可是明显也没办法专心上课，看起来坐姿都很僵硬。

　　唉，换了谁知道，自己交往几年的同性好友，还是朝夕相处的同桌恋慕自己，都会心里很诡异的起疙瘩吧。

　　黑川花更不用说了，头低得不能再低，甚至有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书本上，泛起皱皱的湿痕。

　　令人煎熬的气氛过了大半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是办法的办法，咳嗽了一声后，开始谈及调座位的事情。

　　按照惯例先是说什么分班的时候对于座位安排比较随意，现在看来个个子高矮不合理，影响学习和听课，然后开始调几个人的位置。

　　被点到名字的极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好像搬家似的抿着嘴开始挪动那一堆一堆的庞杂学习资料和试卷档，周围的人都要挪开一点桌子给他们让路。

　　最后老师终于点到了黑川花。

　　这个名字说完后，班级霎时陷入了沉默。

　　黑川花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手指死死的陷入书本的缝隙里！她在恐惧……

　　很显然，没有人会愿意和她一起坐。在谣言闹出以后，往昔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女生们全部都从好友关系网里把黑川这个人剔除掉了。

　　“呃，”老师有些束手无策，只好找了一个和他目光正好对上的学生：“悠濑同学……”

　　“不要啊，老师，我有近视的毛病啊。”那学生慌忙拒绝道，可是很搞笑的是，他似乎忘记了自己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这……”山崎几乎要伸手扶额，头痛又有隐隐发作的迹象。这些学生是想要气死他吗。

　　“我！”再也按捺不住，伸手“砰“的一下按住桌子站起身来的纲吉把四周的人吓了一跳。

　　他自己也随即不好意思起来，咬了咬牙才鼓足勇气，红着脸尽量让声音大一些：“可以把黑川花同学调到我这个位置来吗？她的身高比较适合坐后排……而且，她成绩很好，可以……我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问她……”

　　“啊，好的……“老师松了口气，正准备开口——

　　“不要！”随之让人惊奇的是，尖锐的女声划破教室窒闷的空气，又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正是一直低着头坐在下面的黑川花，她抬起头来，泪水横流的脸上眼镜已经被斑斑泪痕模糊了，遮挡住那双痛苦的眼睛。

　　纲吉吃惊的看着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碰到她的肩膀：“黑川……”

　　一把伸手甩开纲吉的援手，倔强的女生抬起手背用力的擦拭去脸上的眼泪，哽咽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

　　她努力的抬起头，清晰的声线镇压着其他同学的骚动：“我是个ｌｅｓ。”

　　全场霎时死寂。还有正抬起想要让她坐下去的老师，手臂也僵在了空中。

　　纲吉甚至看到京子写字的手顿住了，笔尖流泻出的墨水晕开一个大点。

　　再一次伸手抹掉自己眼里流淌而出的泪水，女孩站的笔直：“你们也许不能够接受，觉得很恶心，可是很抱歉，这就是事实。我不想说谎来掩饰自己，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也非常希望，非常希望我自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的，去喜欢、暗恋某个男生，正大光明的写写情书、告个白。”

　　“不要说啊……”纲吉垂下头去，同样是站着，他却伤心的佝偻着身子，他看到黑川花的手臂在颤抖，他看到周遭看好戏的众人的眼神。

　　女声仍然在继续：“如果你们觉得恶心，很喜欢继续议论、排斥我，那么我没有任何办法，嘴长在他人身上，我只能忍受并且学会无视。”

　　纲吉苦笑着看自己的手心，是啊，这不就是他们这一类人唯一生活的方式么。鸵鸟一样的过着。外界的舆论暴力，持续的伤害着他们。

　　“但是，我必须说出来。我不觉得我的感情是污秽的，无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ｌｅｓ还是ｇａｙ，人类的感情都并不肮脏。我喜欢的那个人，或许她听不到，但是我还是道歉——”

　　不，她听得到，她就坐在你的身旁啊。

　　黑川花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给京子避嫌啊……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对不起，给你带来了困扰。能够遇到你，使我在这么久以来，包括以后，都会感谢上苍。这是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眼泪止不住的从闭着的眼里流了出来，滴落。

　　话音完结，椅子被拉开，他们看到黑川花一边抹着脸，一面脚步迅速果决的走向了门口，那架势似乎不能被阻挡，不能慢下来，否则就会失去生命一样。

　　她拉开教室门，眨眼间消失在门外，随后是走廊上有人奔跑离去的声音。

　　风从窗户涌进来，窗帘被吹得高高飘起。

　　呆若木鸡的站立着的两人。

　　久久没有出声的几十位同学。

　　呼啸的，只有风声。

　　这个，就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