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纲）逆向自由》夏名傲

11、【12】

　　纲吉在路上遇到了川平，他站在马路对面冲自己招招手，似乎是要让自己过去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川平叔叔，因为这条路和面店不在一个地方，甚至是相隔甚远。只有一种可能，叔叔是特地来学校找自己的，但是在放学路上遇到了。

　　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川平的神色极为疲惫，即使竭力打起精神来看着纲吉，也仍然从身上每个角落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叫人害怕的沉沉死气。

　　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纲吉，男人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放学了啊？”说罢伸手拍了拍纲吉的背，眼光瞥到他怀里的那件黑色外套，蓦地一怔：“这个？”

　　被他这么一看，纲吉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去挠挠后脑勺，又放下了：“这个，这个是我们风纪学长的。”

　　“哦。”没有多问，川平又看了看面前孩子有些怯懦的眉眼，“那我就放心了。”

　　“啊？”被这么一句突然冒出来的话弄得找不到北，纲吉几步追上去，还想问什么，就看到前面叔叔一边大步走一边带些沉闷的语调：“跟叔叔去一下店里。有东西要给你。”

　　路边粉尘大，一辆车过去就是呼的掀起一阵细细的黄沙，纲吉不得不在每一阵扑面而来的烟尘里偏过头去，尽管如此，燥热的天气还有满脸发痒的尘沙也仍旧让人难过，跟在异常沉默的男人身后，压抑的氛围越来越明显。

　　没走多久，两人一个拐弯，看到那家最熟悉不过的小店。只不过，拉面店今日没有开门，门外堆放着店里平时摆设的各种杂物，包括不怎么用的小壁橱、冰柜、冰箱。还有什么椅子，都叠起来放在门外的小空地上。平时摆放在门口小棚下面的四张吃拉面的桌子也不见了。

　　极为糟糕的感觉！

　　“这……这是！”弯腰几步越过垂帘跑进了那个厨房里，里面锅灶统统搬空了，只有两个装杂物的大箱子放在那里，箱子边垂下来一小块平时垫的桌布一角。

　　平时拥挤昏暗的小店里此时空荡荡的吓人，二十几平方米而已，竟然显得大到有些不适应。

　　脚下踩着搬东西产生的一些掉落在地的包装袋和纸屑、落单的筷子，纲吉抿了抿嘴，艰难的开口去唤那个身后走进来的男人：“川平叔……”

　　“纲吉啊。”男人弯下腰，伸手摸着纲吉绒绒的褐发，认真的看着他：“对不起，叔叔以后就不在这里了。事情有些突然……所以没有事先通知你。”

　　“不是，”纲吉鼻子有些发酸，抬头又仔细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他呆了快３年的地方，这里收容了他，给了他一个出口，给了他生活下去的支撑。

　　在这里，无数的客人，邻里，都给过自己珍贵的回忆和鼓励、慰问。

　　他十一岁，人生转折的那一年，就是在这里获得了成长的能量。

　　他知道川平叔叔其实根本不需要帮手的，店里生意虽然比较忙，一个人也完全可以胜任的……三年。三年啊。

　　“为什么？叔叔？”

　　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川平苦涩的笑了笑：“叔叔也不想。这是没有办法的决定。这个店面，将要卖掉。因为叔叔现在没有办法支撑下去。”

　　没有办法支撑下去？要卖掉？！

　　“难道是……”皱起眉头，纲吉抓住男人的袖子：“叔叔，我可以不要工资的，没关系！我在这附近还有一份工作，我……”

　　收回抚摸纲吉脑袋的手，川平伸手拿出一根烟，刚点燃，看了看面前的纲吉，又转手按灭。

　　“不是，孩子，以后如果会见面再告诉你好吗？”转身走向那两个装杂物的箱子，川平对纲吉招了招手：“来。”

　　不知道到底这一切在一朝一夕间完全变了样，环顾四周只有人去屋空的凄凉，纲吉垂下眼帘，拖沓的走去，脚步重不堪提。他看见川平叔叔推给他一个纸箱。

　　纸箱被封上，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些都是给你的，留着我也没什么用，”川平无奈的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式的手机：“这个也给你吧，是早上清理的时候发现的，原来是我儿子用的，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我试了试，功能还健全。”

　　“不……”纲吉挥着手后退了一步，“谢谢叔叔，可是我不想收……”

　　“反正没什么用，拿着吧，有个联系也好。”川平把手机塞在纲吉的手心里：“只是找不到充电器了，不过这个充电器是通用的，去便利店买个就好了。”

　　没有再继续惆怅，男人又把纸箱抱起交到纲吉面前：“这些都是些不用的调味料和书籍，调味品是还没打开用过的，书是我儿子留下来的，你看看有用就多读读，是没用的就当打发时间吧。”

　　伸手接过那个纸箱，眼眶一酸，哽住。

　　谢谢叔叔。他都说不出来，连一句道谢都说不出来。

　　面前的男人眼里满溢都是哀愁的气息，那不算高大的身影却是纲吉心里重要的支撑。恍惚他又想到了自己刚来这家店时的情景，那时候自己才十一岁，矮个子，端菜老是不稳，还烫到客人过。人还没有灶台高，叔叔不允许他碰很烫的东西，也不让他做太多事情，连碗都不要洗。

　　那时候，自己第一次拿到了工资。

　　第一个月的工资，装在小纸包里，还多了一些零钱。叔叔说是给自己买糖果吃的。

　　他曾放学回来就趴在客人吃东西的小桌子上写作业，脑子不灵活的他总是忘记词句的出处在哪个文章里，就连汉字也时常写错。路过吃面的客人们就会凑过来，七嘴八舌的指导他，放下筷子过来手把手教他写字。

　　那些人现在他已然不记得长相和面目，然而，深刻的温柔和人性总是在每个流泪的深夜，在他大口灌着冷水的时候浮现出来，安慰着他。

　　还有隔壁家的山本叔叔，住在附近的川玲阿姨……

　　眼泪倏地涌出来，双手抱着书本箱子，没有办法空出手来擦拭脸上的泪痕，他只好拼命的哭了出来，往昔的一切，现在空冷的屋子，即将离开的故人。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大声的哭过。

　　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人一定不会笑。他也许会和自己一起流泪。

　　温热的拇指轻轻按在他的脸上，然后擦去了眼眶周围的泪水。男人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人总要学会长大。孩子。”

　　“我不要长大啊……”眼泪滑落，孩子大声哭喊道：“为什么我要这样长大！”

　　为什么我的成长要以他人的不幸和离别作为代价！这样难道不是越长大越孤单吗！为什么这么残忍还要成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