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三部》月**曙

4、第 4 章

　　四

　　“……然后呢？”素还真神色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问。
　　“然后？”崎路人白了他一眼：“然后我就死了。”
　　“呃……”听到这种回答，素还真再看看正坐在自己面前完好无损的人，实在不知该不该信——虽然说，他也是起死回生的人。
　　崎路人此时正盘着腿坐在他的床上，怀里抱着半个西瓜舀着吃，还非常贴心地分了一半给他。素还真默默拿刀切了一股吃了。吃到一半，感到脸上有点凉，伸手一摸，摸到一枚黑漆漆的西瓜籽，他抬起头望向一脸坏笑看着自己的崎路人，却见崎路人又“噗”地吐出一颗西瓜籽射向他脸，素还真头一偏躲开了。
　　“哟，长进了，会躲了。”崎路人笑得一脸欣慰：“这事都过去几十年了，我也被你复活了，我都没放心上，你在那一脸愧疚做什么。”
　　“这……素某余心难安。”
　　“唉，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过认真，什么时候该开玩笑不知道吗？”崎路人撇撇嘴，又露出邪恶的笑容：“你要真是难安，肉偿如何？”
　　“……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啧。”崎路人摇头：“没情调的人。”
　　素还真垂下头，“情调”这个词用在他们之间总有些奇怪，让他生出几分无措。自从他醒来，先是一些陌生人围着，说些他听不明白的话，从他们的话意中，他也多少能了解自己的现况，于是便出现了如今的情形——他们决定轮流来跟他聊起他的那些过去，深埋的记忆，以助他恢复。
　　这种做法不能说没效，在那些述说中，他总也能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脑中偶尔能闪过能联系上的片断，可是那些情景总令他有一种剥离不去的隔阂感。在那或血腥或冷酷或残忍的描述中，他十分怀疑，其中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吗？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么，就算想不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几日陪在他身边的是崎路人，他似乎是以看他无措的样子为乐，别的还好，只是时不时口头的调戏让素还真不知如何应对。或者对他们口中的素还真而言，他们是特别的朋友，可以相互调侃，说些暧昧又无伤大雅的话，可是于他来说，却像是闯入一群陌生人间的入侵者，这样的调侃令他尴尬。
　　崎路人看着陷入沉思的素还真，心里也十分无奈。他也并非不能明白素还真此时的心情，他们对素还真来说是陌生人，可是如今的素还真也非他们所熟悉的那个人，就好像蒙了尘的珍珠，失去那温润的光泽，让人心伤，又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暗自叹了口气，崎路人觉得怀里的冰镇西瓜也失了味，如同嚼腊一般。他撑着床沿站起来：“好了，接下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你要知道就得去问屈世途，他对你的事最清楚了。哦！”他又想到一个人：“还有叶小钗，不过想来你们现在也没法沟通，还是去问屈世途吧。”
　　“……好的。”
　　崎路人抱着吃剩的西瓜走到门口，又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来，拍了拍素还真的肩：“或者你此时没有多少身为素还真的自觉，不必勉强自己，做个普通人也不错，只是……我会有点寂寞而已。”
　　素还真一怔，正要开口，崎路人已经挥挥手走了出去。

　　崎路人刚出门，便见莫召奴站在门外等他，刚才的话全被听去了。
　　“原来你喜欢听墙角。”
　　莫召奴忽略了他语气中的讽刺，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哈，”崎路人一笑：“当然……是假的。”莫召奴一时气结，他刚刚还为崎路人的话有所感动，真是傻瓜。
　　“素还真千辛万苦从地狱爬回来可不是为了做一个普通人，就好像我愿意花个几十年漫长的等待，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做他的好友而已。”崎路人说完，便也不管莫召奴的反应径自走了，莫召奴神色复杂地望向素还真的房间，心绪涌动。崎路人虽然对素还真说了谎，他的话却是对的。以素还真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仅仅做一个普通人，他从地狱归来，所为的也不仅是他自己，更是这千千万万的苦境生灵。
　　可是……
　　“果然讨厌啊。”莫召奴正想着，便听到悦兰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在向你挑衅呢，不回击吗？”
　　“你真是太闲了，所以唯恐天下不乱吗？既然如此为何不回风檐春秋好了。”
　　“才不要，吾可是千方百计想着怎么再度爬上素还真的床，回风檐春秋不是没机会了吗？”
　　悦兰芳直白的话让莫召奴好半天没言语，紧接着，悦兰芳又问道：“连崎路人都明说他不要只做素还真的好友了，不要告诉吾，你没有这样想过。”
　　“这……”莫召奴脸上一红，否认不了悦兰芳的猜测，他正想回过头去骂他两句，未想，转回身，却望进一双惊愕的眼睛。
　　莫召奴只觉得脸上瞬间火烧一般，连话也说得吞吞吐吐了：“三……三哥……”反观悦兰芳却是老神在在，身子一歪已经往素还真身上倒过去，素还真一躲，悦兰芳就靠在墙上。
　　“定风愁……”
　　悦兰芳一挑眉：“叫错了。”
　　“嗯？那未知素某以往如何称呼阁下？”
　　悦兰芳笑弯了眉眼：“你自己想，想起来了吾给你奖励。”说着食指已在素还真脸上划过。他离得太近，素还真一时没躲开，萦在指尖兰花的香气令素还真一愣，心里居然有些骚动。他定了定神，退开一步，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回应道：“那素某真的要好好期待了。”只是他语气太过平淡，以至于这回应也变得索然无味，令得悦兰芳突然就陷入回忆之中，怀念起那个会用极暧昧的笑容话语回应他调戏的素还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