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殿奇谭》子不语殇

7、侍奉

　　“哦——我正好想问问你。”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悠然的踱步到桌边，将那碗已经凉的透彻的药举了起来，笑容越发冰冷：“我记得叮嘱过下人，要督促你按时喝药，她们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么？”

　　“……是我忘记了。”昨天忙着查珠儿的事情，回来又太累所以倒头便着了，居然忘了处理那碗药。苏笙伸出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我现在喝便是。”

　　“药都凉了，你要怎么喝？”苏砚却侧身躲开，不紧不慢的将碗中的药倒在他面前。褐色的药汁喷溅在红色的长毯上，如晕开的圈圈血渍。

　　“还有这庆麟殿的下人们。”发觉他越发苍白的脸色，苏砚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紧闭的殿门：“每人二十杖，正在外面伺候着呢。”

　　苏砚咬了咬牙，怒目而视。

　　“对了，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无视了他一脸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表情，苏砚将药碗放置桌边，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盯着他：“萧大人死了，就在那天宴会结束之后。”

　　萧大人是谁？苏笙茫然些许，才忆起武源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惕隐。下意识的看了眼骨雕，魂魄依旧围在它的附近一动不动。就是那个白痴惕隐把这麻烦的东西带过来的，现在被他们报复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面无表情的思索良久，他才发现苏砚还在等他的反应，于是只下意识的敷衍了一声：“哦。”

　　“……这就是你的反应？”苏砚拢袖，皱起了眉。

　　“那你想要我怎么反应？”若无其事的躺回床上，苏笙回应的冷淡异常。他对朝廷的那些事没什么兴趣。如果这是骨雕上的怨魂报复的话，那他只要看好那些灵魂，别让他们对苏砚下毒手就可以，其他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你这是和皇兄说话的态度么？”他的悠然让苏砚莫名的烦躁，压低的声音中多了些愠怒的意味。

　　“你这是和太子说话的态度么？”苏笙反问，平静异常。

　　“……”强压下怒火，苏砚欺身上前，紧紧钳住他的手腕：“本王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别试图岔开我的话题。”

　　“……”先岔开话题的是你吧？苏笙回应着他的目光，静默不语。

　　见他妥协了下来，苏砚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淡漠的开口：“昨天有人在义庄看见了你。”

　　“看错了？”苏笙轻舒了一口气。看样子义庄遇到的那个人还是给他透露了口风，幸好当时的自己只是魂魄，只要死不承认的话，任何人也找不到他曾去过的证据。

　　“……你觉得这宫里除了你，还有人敢穿那么素白的衣服么？”苏砚贴近他的脸，声音逐渐冰冷：“每天都像是在守孝一样。”

　　“我本来就是在为父皇守孝。”苏笙侧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平静的语调中却夹杂着不可动摇的倔强。

　　“真是孝子啊。”冷笑了一声，苏砚扳过他的脸，强迫他正视着自己：“若是本王死了，皇弟也要这么守孝么？”

　　“若真有那么一天，本太子一定会颁令普天同庆。”苏笙拨开他的手，依旧面无表情。

　　“哈哈！”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个坐拥虚名的太子，敢对他执掌天下的焱亲王说这种话。苏砚忍不住大笑出声：“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狂傲中透着鄙夷的笑声，听起来并不舒服。苏笙皱眉，想借此时摆脱他的禁锢。苏砚却忽然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面容又冷了下来：“别以为你是太子本王就不敢动你，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乖乖回答出来，不然就别怪我无礼了。”

　　他当然什么都敢做，苏笙自幼与他一同成长，无比了解他的个性。但也因为了解，所以才有恃无恐。

　　苏笙依旧淡漠的望着他，眼眸澄净，波澜不惊。在他发怒的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反抗。

　　“那个姓萧的是不是你杀的？”沉稳而低沉的质问声调，苏砚将手放置在他的脖颈上，目光冰冷。

　　“你派了人把守在外面，我怎么可能出去？”

　　“我黎国的太子，断鬼魂之害，掌阴阳之物，还用得着动手杀人么？”苏砚低下头，将唇贴在他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皮肤上：“之前太卜署的人所看到的，是你的魂魄，对吧？”

　　“你也会相信这种说法？”心脏的跳动莫名加速，苏笙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这种事很荒谬么？”

　　“只因为那人是你，所以不得不信。”苏砚看着他耳后蔓延的那一抹红，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他之所以会相信这种言论，并不仅仅是因为如此。得到武源惕隐死亡消息之时，他本想来问问苏笙事情是否与骨雕有关，却发现自己如同迷了路一般，根本无法找到庆麟殿的方向，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而一旦改变方向，他便能轻易的去到其它地方。这事情太过诡异，加之昨夜太卜署的人又看见苏笙在义庄，不得不让他对眼前的人起疑心。

　　苏笙并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事，打算以沉默回应，却猛然意识到事情的古怪：“……你将武源堂堂惕隐的尸体放在了义庄？”

　　“……有什么问题么？”苏砚挑眉，并未想到他会对此事感兴趣，也就由着他问了下去。

　　“和丫鬟下人的尸体放在一起？”

　　“是又如何？人的地位权势只在活着的时候有用，死了不还是一样，该躺在哪里就躺在哪里。”

　　“武源的人就任由你们搬走尸体？”

　　“你的问题还真多。”苏砚对他询问的态度有些不耐烦，出言打断：“先回答我，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意识到自己的多言，苏笙收敛了思绪，老实回答。

　　反正事情已经暴露，与其被他不断逼问，还不如全盘托出。

　　“那你为什么去义庄？”

　　“我是去看珠儿的。”

　　“珠儿？你的侍女？”

　　“正是。”

　　“一个丫鬟，至于要你这个太子施展离魂之法去看她？”

　　“我怀疑她的死和那个骨雕有关。”

　　“哦——”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苏砚终于松开了手：“那你查出了什么？”

　　“她是被诅咒致死的。”禁锢的力量消失，手腕骤然一疼，他皱了皱眉。

　　“诅咒？为什么？”

　　“因为她碰了那个骨雕。”

　　“只是触碰？”

　　“对。”

　　“这么说来——”苏砚托起下巴，皱眉陷入思索：“惕隐的死也和那东西有关了？”

　　“还不能确定。”苏笙慢悠悠的坐起身，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回答的漫不经心：“要亲眼看到尸体才能知道。”

　　“……你想去查看尸体？”苏砚眯起眼睛，早已将他的心思揣测到了七八分。从小到大一旦遇到与鬼魂有关的事情，他就会莫名的精神抖擞，也着实是个怪人。

　　“看皇兄的意思。”苏笙专心的揉着手腕，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大黎太子何时需要过问我一个亲王的意见了？”苏砚退回至床边，起身负手望着他，似笑非笑。

　　苏笙只微微抬了抬眼，面无表情曰：“不是一直如此么？”

　　“……既然如此，那小臣就依照惯例提个要求。”冷笑了一声，他对着站在门前的侍从招了招手，沉声曰：“端上来。”

　　苏笙正奇怪，他们什么时候有提要求的惯例了？却见侍从端了一碗浓黑的药，在他面前站定。

　　苏砚拿起药碗，满意的看着他逐渐发白的脸色，不由分说的伸手将药放置他眼前：“你将这药喝下去，我便带你去。”

　　“……”

　　“良之前你没有按时服药，所以我命御医加了些药量。”漫不经心的将药碗放在他眼前晃悠，苏砚挑眉，面容严肃：“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你是知道的。”

　　“……”

　　见他盯着药碗暗自咽了咽口水，苏砚不动声色的掩去一丝笑。这大黎的太子，不怕神鬼，不惧生死，唯独怕这苦药，也真真算是奇人一个。不过看他这尴尬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不喝？”苏砚收回药碗，环视着周围，又冷笑曰：“那你就在这里等到病好再出去。这周围我会命太卜署的人布下结界，不会让你的魂魄有机会出去的。”

　　言毕，转身便要走。苏笙却猛然从他手中抢过药碗，蹙眉将药一饮而尽。

　　苏砚满意的看着那张五官几乎都皱到一起的脸，悠闲的招了招手：“来人，给太子更衣。”

　　一片寂静。

　　浓苦的药味从舌尖一直呛进了血液里，苏笙压抑着胃里汹涌而至的呕吐感，边咳边咬牙切齿的说：“焱亲王忘性可真大，这庆麟殿的人都让你打了，现在哪还有人来更衣？”

　　“哦——”苏砚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玩味的注视着他：“那就本王亲自侍奉好了。”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穿就好。”他会好心给自己穿衣服？苏笙死都不信，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是尽快推掉为妙。

　　“堂堂的黎国太子怎么可以亲自动手穿衣服？”交涉之余，下人已经取了新衣上来。苏砚伸手揽过衣服，又示意众人屏退，继续劝说。

　　“……堂堂的黎国太子监怎么可以侍奉别人穿衣？”

　　“太子是主，小臣是仆。仆人伺候主人更衣是应该的。”

　　“……那本太子命你至殿外等候。”

　　“恕难从命。”苏砚不由分说的将他扯下床，捧着衣服笑得一脸诡异。

　　“……”自己的命令根本就没听从过，还好意思说什么主仆之分。苏笙咬咬牙，自知逃脱不开，也只好老实的站着，伸开手臂任由他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