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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引魂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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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苏笙还未睡醒,被这么一问有些茫然。
“你故意说出那是人骨,不就是想告诉我什么?”苏砚难得没有恼,耐心的继续追问。
苏笙微愣稍许,才想起殿上之事,遂拱手恭敬道:“……皇兄聪慧。此物怨气深重,皇兄还是勿碰为妙。”
“怨气?”苏砚挑了挑眉,低眉思索,喃喃自语:“也就是说,他们所给我黎国的,并不是什么国宝,而是邪物?”
“也并非这么绝对。”苏笙扫了几眼紧盯着自己的魂魄,又若无其事的错开它们的眼神,淡淡开口。
“……此话怎讲?”苏砚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这个皇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平时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一旦提及有关灵魂的话题便多话起来。
“造这骨雕之人似乎将十二人的灵魂都依附在了雕塑之上,也许一开始这些灵魂还会庇佑子孙,但若久不得超升,难免会有怨气。”并没有发现苏砚的心思,他注视着骨雕,渐渐皱起了眉。
“原来如此。”苏砚托着下巴思索稍许,又指了指骨雕问:“那此物该如何处理?”
“只能先这样放着,等使团离开后再让法师超度了。”苏笙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看着纹丝不动守在自己旁的灵魂。连自己的玉佩与苏砚的极阳之气都不能影响它们分毫……想要超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哼,笑话。”苏砚忽然冷哼一声,望着他的眼睛略有不屑:“若这种东西都能杀人,又要我千军万马何用?”
“……皇兄既然不信又为何问我?”引着自己说了这么多,最后又适口否决,明显摆了他一道。苏笙眉宇间罩上了淡淡的愠怒之气。
“因为有趣啊——”唇角微勾,苏砚似乎很满意他现在的表情。
明显挑逗的话语,亦在试探他的态度。苏笙将后牙咬的咯吱咯吱响,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苏砚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目光一转,手却伸向了那泛着邪气的骨雕。
“等等,别碰!”苏笙心下一慌,连忙上前握住他即将落下的手。这东西上的怨气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触怒了那些冤魂被下了诅咒,自己也没那个信心能救回这个不知死活的皇兄的命。
苏砚的手掌却顺势一反,将他冰冷的手覆在了自己手中。
还未及对方反应,苏砚贴近他的脸,以戏谑的语气轻笑曰:“——你着急的样子也很有趣。”
苏笙气结,心知这人是故意激怒他,便也不动声色的回瞪。
对峙良久,苏砚似乎终于对他失了兴趣,松了手玩味的打量着他,忽然又开口:“有何感想?”
这位皇兄思维跳跃的过快,苏笙显然难以跟上,面露茫然。
“我说的是对武源觐见之事。”苏砚终于将话题带回了正轨,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苏笙想了想,简洁的吐出三个字“真壮观。”
“你是说使团的队伍还是说这个骨雕上的图案?”苏砚眯起狭长的眼睛,眸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本想在他没防备的时候诈出他的话,以确定他是否熟悉政事,没想到却是一个再外行不过的答案。他是真的不懂,还是藏的太深?
“不。”苏笙的神情忽然严肃,义正言辞的说:“我说的是那个惕隐身后怨魂的数目。”
“……”看着他忽然板起的脸,苏砚眼角的冷意更深:“果然对于人来说,你还是对鬼魂更感兴趣。”
苏笙意味不明的笑笑,答曰:“自然。”
巧妙引开了话题,将言语间的试探撇的干干净净。苏砚从不见那个听话而顺从的太子,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心思。
是因为那日自己的挑衅激怒了他,还是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威胁而打算反击?
“也罢,本王有些乏了,先行一步回去休息。”苏砚虽好奇,却也不打算再逼迫。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查清楚这个太子的目的:“既然太子对此物有兴趣。就送给太子处置好了。”
“却之不恭。”苏笙也正有此意,便没有推搡。
待到苏砚离开,他才将那精致的骨雕拿起来把玩。
手指刚触及到骨雕,愤恨的目光便齐刷刷的射向他。幸好苏笙有玉佩护身,这些冤魂怒是怒,却也奈何不得他。
抱着骨雕悠哉的走回自己的庆麟殿,而十二幽魂则狰狞着面孔整齐的列队跟在他的身后。
武源是崇尚武力的国家,从不屑于以巫蛊之术害人,更别说什么借神力征战之事。
这骨雕也许真如那惕隐所说,是由十二英雄的骨骼所雕刻,对他们来说顶多是个有纪念性的东西。而拥有这东西能百战百胜,他们是绝不会相信的。
也正因为此物并没有百战百胜的能力,他们才会将这东西送给敌国。
这样想来,武源最多是想送个不值钱的废物过来,走一个外交的顺序。
但这个骨雕,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皱眉思索着,不知不觉已来回到了庆麟殿门前。丫鬟们见太子回来了,都围上前来侍奉。
其中一个侍女接过骨雕放置到桌旁,末了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像是很喜欢这新奇的玩意儿。
她这么一看,另几个人也凑了过去,围在骨雕旁叽叽喳喳。
苏笙有些担心,但若这骨雕真的有怨气和诅咒,应该只针对某些需要拔出的人才对,应该对这些丫鬟们没什么影响。何况身边的十二魂也并没有躁动,苏笙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这是什么?”
“雕的真细致,是玉的吧?”
“笨蛋,玉哪有这么轻的,是象牙吧?”
“……”
苏笙微笑着看她们兴致盎然的猜测,见早上还侍奉她的女子不在,便随口问了句:“翠羽呢?”
“回太子,她还烧着呢!早上她是勉强来侍奉您的,后来有些支撑不住,就回去休息了。”刚才端过骨雕的侍女恭敬的答道。
“是啊,珠儿你还气呼呼的说她博太子怜悯,满脸吃味的劲儿呢!”一旁的侍女也上前来,故意提高音量调笑着说。
“碧春,你别胡说!”珠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慌张的打断她。
侍女们又叽叽喳喳起来,这帮丫鬟越发大胆,居然当着他的面开起玩笑。苏笙苦笑着摇了摇头。
待到她们说闹的够了,苏笙才将她们打发出去,对着那骨雕发起呆。
要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何作用,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开口问一问对面那些恶狠狠瞪着自己的魂魄就知道了。
不过他不想要命了才会那么做。
虽然这些鬼魂能看见他,但也是抱着互不相干的态度,毕竟人和鬼都不愿意惹麻烦。一旦开口询问,便是与对方结下了契约。
与鬼怪结下契约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与恶鬼结下契约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一个已经够他受的了,何况还是十二个。
有些东西不需要他亲自问,让那些鬼魂自己说出来就好了。
苏笙看了看已经完全暗沉的天色,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才从柜子中取出些香粉,放置香炉里燃着。
此香名为引魂香,香味寡淡清幽,若不细闻,便难以品其香气。
世间万物,皆有其独特的“记忆”。它们身上烙印着和记录着某时某刻的景象,而这些景象是不可能被篡改的。
人会撒谎,而物不会。
引魂香的作用,便是引导着依附在物品上的魂魄,重复它们所看到的,记忆深刻的场景。
当然,能不能看到自己需要的,还要靠运气。
十二个灵魂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绕城一个方形坐下,像是围桌而坐。
耳边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苏笙坐在床榻之上,隔着纱帐屏息静听。
“……听说黎国国主死了,现在是由焱亲王掌政。”飘渺而虚无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即使周围寂静无声,也只能勉强辨出这些话语的声响。
“以前的老皇帝还比较好对付,现在的焱亲王心狠手辣狡猾无比,若想灭黎国,必先除之而后快。”
果然他们这次的目标是苏砚么?苏笙皱了皱眉,继续耐心听下去。
“外国来使,按规矩宴请之后要秘密商谈两国邦交之事,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下手。”
“国主的意思是……?”
“邦交密谈,在座的只能是国家重臣以及亲王心腹,我们不如在酒水里做点手脚,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那个废太子的身上,让众人以为他是为了权位之争而害死了焱亲王。”
“可是据说那太子不问政事已久,会有人相信么……”
“你蠢啊,帝王之家哪个没野心不想夺权篡位的。那废太子不积蓄力量,等着焱亲王之后杀了他啊?”
“是是,大将军说的是,下官愚钝。但……宴请的食物必严加勘查,可能给我们下毒的机会么?”
“这就要……”
话语的声音渐行渐远,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十二个人还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却已经没有任何声响。
苏笙叹了口气,这就是引魂香的缺点,香味易飘散,持续时间短暂。
不过还好,他们目的基本已经知道了。但明日就是邦交密宴,他们又会用什么方法在食物里做手脚呢?
苏砚是何等精明之人,不会轻易被这种伎俩所骗,否则早已死了千百次了。
但若是有人善于用毒,无形之中取人性命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明天还是去看看吧……
不过既然是重臣和心腹的谈话,他这个废太子应该是不允许参与的。身为帝王之家,兄弟之间根本毫无亲情可言,连外国都不相信自己是真的无心朝政,何况是这个近在咫尺的亲哥哥了。
谈重要的事情总是要避着他的,不过……也或许正因这一点,才能让自己有理由进入那个宴会。
微风拂过,理不清烦乱的思绪。
苏笙掀开纱帐,行至大殿中央,正襟危坐,静默的注视着天上的月亮。
睡不着的夜晚,他就会这样盯着如墨的天空,直到天边开始泛起明亮的白。
尔虞我诈的宫里,他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内敛和沉默,却依然逃不开那些本该与他无关的是是非非。
宫内的冬夜漫长而冰冷,不看着月亮的话,就会觉得自己也会被这黑暗吞没。
比起怨魂们的吵闹,或许这样的安静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