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倾几季》罗诗成

2、第二章 花影斜

　　第二天早晨规律的醒来，穿戴整齐，洗漱完毕。
　　他抓起书包往里面填进几本昨天写的作业，带了上门。他发现父母的房里没有动静，他们都还没有起来，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
　　看来今天真的必须用脚走了，所以他起得很早。
　　就在他出门的前一秒，他爸爸在后面叫住了他。他只披着一件单薄而又陈旧的衣服站在陈浅念的身后，显然是刚刚起来。
　　“车子已经给你弄好了，以后别背了，告诉我，我给你背。”
　　爸爸说完这句话，还没有等陈浅念说话就转身走了。步伐沉重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桌子上放着一碗面条，还在不断往上飘着热气，陈浅念站在原地，停顿了很久。
　　他不是刚刚起来，显然，他比陈浅念起得还要早。
　　他的爸爸总是喜欢轻描淡写的离开陈浅念的视线，总是把他丢在原地停留很久。他曾试着说，爸，我长大后一定要报答你。或者是，爸，您辛苦了。但他始终没有说出来。
　　因为那些话语是长在自己的心里了，长得久了深了，所以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爸，您辛苦了。
　　一口一口的塞着面条，来不及仔细的品味，就已经吃完了。再次抓起书包，轻轻把门关上，门外，秋高气爽。
　　脚下传来一种陌生的快感。他不敢再骑快了，生怕它再次断掉。头发被向后的风带起，时左时右，像是抑扬顿挫的节拍。
　　那个熟悉的路口，陈浅念曾千百次停留在这里，今天也不例外。
　　许雅佩望着他的那个方向，张望着，等待着，过尽千帆着。
　　“司机，今天可真早啊。”
　　“快上来，快点。”
　　陈浅念看着早早等候在那里的女孩心里很疑惑，他还以为今天轮到他等她了。为什么每天总是能够看到她呢，无论多晚，无论多早。如果她每天都是今天这个时候起来的话，那她以前是不是每天都要等上好久？
　　他单脚点地停了下来。背后顿时多了一个熟悉的重量。她对他笑的时候，他总是背对着她。
　　教室里是不同寻常的冷清，只来了很少的人，昨天陈浅念来的时候，教室里都是一片沸腾。
　　和她来到最后一排坐下，千篇一律的放书包，拿课本。没有书声，何谈朗朗？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陈浅念叹了一口气。许雅佩模仿着他的样子。“喂，你说今天店里怎么没生意啊？”她望着空荡荡的教室问。
　　“来早了。”
　　“也不算太早啊，连林风明那个怪物都来了。今天不会是星期六吧？”
　　“你真机智，今天就是星期六。星期六照常上课的。”陈浅念盯着书本上的字，视线一点也没有离开过。
　　接着他又说: “班上的人总是会在最后五分钟内赶过来的，所以你在第五分钟初和第五分钟末看到的绝对是两个场面。而我们，就荣幸的属于那五分钟之外。”
　　“这就是你长期记名字总结出来的规律么？”
　　“是的，至于林风明，我数五声他肯定会过来，你信不信？”
　　陈浅念放下书，朝前排的一个男的看了一眼。林风明的头发很顺，好像是精心打扮过的，他是这个班上最受女孩子们欢迎的人。
　　“一，二…”许雅佩真的数了起来。
　　“五！”林风明果然从那里跑了过来，那个“五”是他自己数的。
　　“我听到了，本来我是一点也不想过来的，但我又不想让你觉得没面子。”他笑着对陈浅念说。同时伸出手。
　　陈浅念也只是笑笑，默契的将自己做好的作业本递给他。
　　许雅佩: “原来他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赶作业啊。”
　　陈浅念: “你以为呢？来给你送花的？”
　　陈浅念低下了头，许雅佩低下了头。
　　教室里不足十人，其他的同学忙忙碌碌的背诵以及默写。丝毫抽不出空闲来观察周围人在说些什么，在做什么。
　　陈浅念和许雅佩都不喜欢声音太嘈杂，这一点还是比较相投。所以他们尽量不去朗读那些文字，只是安静的翻动，安静的谈话。
　　当林风明抄完作业然后向陈浅念走来的时候，陈浅念马上就为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后悔了，因为林风明满面春风的从抽屉里拿了一束花。
　　许雅佩得意的看着陈浅念，男孩转过脸说: “好吧，你赢了。”
　　但是，林风明一步步的靠近又让许雅佩感到很紧张，脸上泛起一圈红色，很可爱。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拒绝他的台词。
　　林风明走到陈浅念的座位旁边停了下来，对他说: “班长，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待会儿敲铃了可别记我的名字，我今天可没迟到的。”
　　陈浅念: “噢，知道了，你要出去？这花…”
　　“这个啊，送给别人的。”
　　说完，陈浅念看着旁边红得像个苹果的许雅佩笑出声来。他笑了。
　　许雅佩把头深深的低下了，深深的。脸更红了。
　　林风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雅佩她怎么了？”
　　女孩没有说话，恨不得把地扒开，然后把头埋进去，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陈浅念停止了笑容然后慢条斯理的说: “她是个花痴嘛，一看见花就痴。”
　　“还有这么个解释？”
　　“没事没事，她经常这样，你把花拿走就好了，赶快。”
　　“哦。”林风明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然后离开了教室，带着那花儿。
　　“对不起，我赢了。”陈浅念又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许雅佩看着黑板看了很久，然后皱着眉头说: “混蛋，不是给我的！”
　　到了陈浅念所说的那个时刻，人果然都匆忙的到齐了，像是一群寻食的蜜蜂，辛勤而又准时的早出晚归着。
　　空气变得嘈杂起来，书声淹没了所有的交谈。陈浅念低头记着迟到的人的名字，一丝不苟。许雅佩双手捧着脸，看着教室里昏暗的灯光发呆。很多白色的光悬挂在教室的中央，柔和的照射着每个人的脸，苍白的脸。如同手上翻动着的颜色。
　　学校铃声的节奏永远都是咚咚的。但同一种声音可以敲出两种心情。一个是下课，神采飞扬。一个是上课，神采飞扬的对立。
　　“我不记他迟到了，我记他旷课。”陈浅念指着林风明的位子对许雅佩说。林风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许雅佩向那里看了一眼: “怎么，他想通了？不读了？”
　　“读是要读的，大概是他在献花的路上被哪个主任给逮住了吧。”
　　“活该！谁叫他不给我的！”说完，许雅佩把身子侧向了窗户。
　　看着她的表情，陈浅念放下手中的笔: “别傻了。”
　　“你是以为我吃醋了？”
　　“什么？当然不是。”
　　陈浅念拿起笔继续写着些什么。两个人都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一个低着头，一个望着天。
　　当然不是。其实，是我自己吃醋了。
　　快上第二节课时，林风明才回来，一脸的沮丧。和去的时候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刚欲盛开就被人践踏了的花朵。带着残损的枝叶，飘洒一地。
　　下课后，陈浅念来到他的旁边。“怎么了？被打击了？”林风明没有理会，只顾叹气。答案当然不言而喻。陈浅念摸了一下他的头: “下次要旷课的话，打个招呼，我好帮你请假。”
　　林风明抬起头来: “你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
　　“嗯，就这。”陈浅念转身正欲离开。
　　“不给点安慰我么？”
　　陈浅念回过头来: “好吧，等会儿我叫班主任来安慰你。”
　　“还是算了，我一个人静静就好，静静就好。”
　　黑板是一块缩小了的夜空，上面的字迹被人擦了又写，写了再擦。正如那些熄了又开的灯光。灯光下我们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左脚和右脚交替着，左脑和右脑协调着。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不被夜色吞没。
　　陈浅念极认真的看着黑板，将老师所讲的他认为重点的内容全部记下来，以便考试的时候能够得到足够多的分数顺利过关，以便回家的时候不来回在家门口徘徊。
　　过了一会儿，纸上开会的笔停了，他的头时上时下，眼皮上好像正站着两个人，沉重的压在上面，想要努力睁开，却闭上了。
　　他把头贴着课桌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根笔，笔记本丢在一旁。
　　窗外有着持续的风往教室里面流动，很轻很轻，好像伸一只手就能把它拦住，从而阻挡它的前进。真让人产生怀疑，连小草也吹不斜的风。
　　当陈浅念再次把头抬起来时，许雅佩用手臂碰了一下他: “昨天又没睡好么？”
　　陈浅念揉着眼睛，尽量使身体保持笔直，恢复到那种认真听课的状态: “没有，课上到哪里了？”
　　“第四节了。”
　　说话的同时，许雅佩把他的笔记本还给了他: “已经帮你抄好了。”
　　他打开，发现在他停笔的地方多了很多女孩特有的漂亮字迹。又翻了几页，合上笔记本。没有人们常听到的那句，谢谢。
　　他认为，谢谢这两个字是关系生疏的一种表现。
　　“那你有没有翻到些什么？”陈浅念问，语气如往常一样平和。
　　许雅佩回答: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翻到，抄完你就醒了。”
　　陈浅念没有说话了，脸上还是那样的表情。接着，他又抬头看着天空，看了很久。
　　闭上眼睛，笔直的身体又趴了下去。
　　许雅佩也朝他刚才所望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朵白色的云。她甜甜的笑了起来。
　　其实，陈浅念早已没了睡意。
　　阳光穿过他的头发，一根根在别人的眼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深深浅浅的顺着俊朗的脸分开来。他自己也能感觉到那刺眼的感觉。
　　许雅佩又用胳膊碰他: “起来吧。”陈浅念起来了: “干嘛？”
　　“别装了，你睡不着的。”
　　陈浅念跟她说话时，眼睛始终都没睁开过: “被你看穿了，怎么做到的？”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上课倒下第二次的。”
　　“所以你错了，现在我还要倒下第三次。”
　　然后，陈浅念就真的睡着了，直到放学。
　　那个笔记本上又多了几页女孩所写的漂亮字体。
　　被风追逐的云朵上，有两个透明的孩子坐在那里。
　　终于放学了，许雅佩轻轻把窗户关上了，然后把陈浅念叫醒。
　　“可以醒了，如果你不想被锁在这里的话。”她的话还没说完，陈浅念就站起来把几本书装进书包走向门外。
　　“显然是在装睡，王八蛋。”许雅佩小声的嘀咕着。
　　陈浅念已经走出了教室，许雅佩还在收东西，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美女，你可以再慢点，如果你想步行回家的话。”
　　许雅佩顾不得再收了，飞快的跑出来。追上他的脚步。
　　一致的频率，一致的方向
　　其实她很想怒气冲冲的对他说: “你不想等拉倒！姐搭公交照样回去！不就是一个币的事么。”
　　如果那样的话，陈浅念一定会头也不回的扔掉她，一个人骑着回家。但是，她又喜欢坐在他的后面，所以就飞快的出来了。

　　“你也太过自我了吧！”许雅佩对他说。
　　陈浅念没有说话，笑了起来。突然，他抱住了许雅佩的身体，渐渐把脸靠近她，接近嘴唇，作势要亲下去。
　　当他们的嘴唇快要接触时，陈浅念把她松开了。
　　然后对她说了一句似乎玩笑的话“这才是真的自我。”
　　这复杂而陌生的动作是不是太过华丽了？布满秋意的空气开始变得聒噪，扑噜扑噜的冒起金黄的气泡，以男孩和女孩青涩的脸为起点，盘旋蔓延。残阳无形中吹了一口气，最大的那个气泡蒸发了。
　　啵破掉。
　　喂，那个穿着金色衣服乱射箭的，是谁呢？
　　许雅佩呆呆的看着他，愣了很久。
　　陈浅念转身去推车子了，留下一个表情定格的她。
　　许雅佩这才回过神来，那一刻，她的心跳加快了很多倍。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和发烫的脸，对着陈浅念的背影大喊“啊…变态！变态！”
　　陈浅念推着车子走到许雅佩的身旁: “你怎么还在原地啊，别那样盯着我看，快上来吧。”
　　许雅佩一动不动。
　　“我叫你别那样看我，快点，还想不想回去了？”
　　“……”
　　“是不是非要我再把你抱上来？”陈浅念放下车，向她靠近。
　　许雅佩马上跑过去坐好: “别，别，我自己来。”
　　“真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