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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鬼寺(1) ...

  •   ……
      尔时世尊,从肉髻中,涌百宝光,光中涌出,千叶宝莲,有化如来,坐宝花中,顶放十道,百宝光明,一一光明,皆徧示现,十恒河沙,金刚密迹,擎山持杵,徧虚空界,大众仰观,畏爱兼抱,求佛哀佑,一心听佛,无见顶相,放光如来,宣说神呪。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
      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跢鞞弊,
      南无萨多南.三藐三菩陀.俱知喃,
      ……
      彼地的喜庆,愈发衬托了此处的绝望!
      大内佛光寺内,杨旻素单薄纱,披发松结于背,在佛祖宝相前,颂一句破邪显正之“楞严神咒”,磕一个五体投地之“虔诚长头”。已经不知道是多少遍了,只晓殿内的烛火燃了又熄,熄了又燃,燃了又熄……循而往复,唯有佛前,供奉长明!
      殿中无人,侍女会定时送来膳食,便又退出去,删减到了极致——一晚清粥,别无其他!这般苦修,杨旻所掬仅仅是一颗母亲的心,可以以几代彼的“恳痛”之心:只要幺儿无恙,纵使亲上刀俎、献身牺牲也无怨无悔!
      无人可以拦下,也无人可以劝阻!李敭几次三番来到殿外,欲敲而动的掌心已经举起,却又不敢落下,徘徊回肠,还是放下,步步回首的又离开:她要阿逸,也要母亲!可是那道并不厚重的木门,在告诫她,或者阿逸,或者母亲,身在三界之外,只可独生一莲,取舍抉择,李敭生平首尝人世的残酷。

      李世民,轻骑便衣,去了大兴善寺,就带上陈祥来一人。并未惊动寺中主持高僧,李世民悄然去了行香院,却在门口,被一个正在扫地的少年沙弥挡下,只道此处为皇家禁地,常人不得随意入内。李世民苦笑,对陈祥来摇首无奈;内侍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枚宫禁通行所用门符——乃是朱明门之符。
      小沙门不识此物,横着扫帚,仍是不许。陈祥来急了,与他求情争执,然又不能透露身份,着实进退维谷。如此僵持不下,李世民仰天长叹,佛门不可用强,只道造化弄人,叫住二人,黯然欲回,却在此时,一个缁素沙门从院内出来,俊秀英飒,气宇不凡,不知可是被院外俗事所惊动。
      小沙门一见,忙对这名年轻沙门合页施礼,对其耳语言之原委,还对李世民指指点点。年轻沙门听闻,定睛审视了李世民片刻,便要来鱼符详查,突然一惊,旋又镇定,上前彬彬有礼道:“未知施主至尊,有失远迎。小沙弥见识不广,故而生阻,却也尽责。”
      “宝相净土,何来至尊?唯佛如来。”李世民却也恭谦,竟隐隐生出绝处逢生之感。
      “施主心诚,我佛慈悲。事不凑巧,介日智禅师正在清修,恐怕……”年轻沙门又道,露出些许难色。
      “上人误会了。今日来此,实为一故人,非敢打搅大师清修!”李世民微微一笑,解释道。
      “即如此,想必此故人乃是施主私隐,贫僧不可窃窥,就此告辞!此处有师侄侍奉,施主请。”年轻沙门合什鞠躬,转身便走。
      “有劳……敢问上人法号几何?”李世民亦同时抬步,没由来的多问了一句。
      “会昌寺辩机。”沙门停了脚步,回首答道。
      “会昌寺?如何又会在大兴善寺?”李世民也停了脚,拧眉道。
      “受尊师道岳主持所托,愚僧向介日智禅师讨教,奈何不合时宜。”辩机笑而解惑,便再礼遁去;李世民微微颔首,亦莞尔还礼,不经意间,却见陈祥来怔怔的盯着辩机的背影出神:“祥来,进去了。在想什么呢?”
      “噢……没什么,释界早有传闻,比丘辩机风韵高朗、文采斐然,原本以为有些年纪,没想到竟这般年轻,故而有些惊讶。”陈祥来含糊应了一声,道了心中所想,目光仍不离那人去影。
      “人不可貌相;不过,非常人又常有非常貌。”看的出来,陈祥来有心事,但又不愿多说,李世民并不强求,“你去趟大雄宝殿,每一盏佛灯都添上香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此处……”陈祥来自觉不妥,欲委婉相劝。
      “这位小沙弥在,便是邪魔也莫奈何啊!”李世民指着立在一旁摸不着头脑的小沙弥,笑道,便拂袖进了院中。

      行香院小径青苔遍生,初夏又多有水汽,步行需仔细脚下打滑;李世民本无心胜景,如此便径自踱去院阴东角的一座小龛——青石所立,风吹雨淋有些时月,当初被打磨鲜明的勾角已经钝了去。
      李世民摩挲这龛顶,心中一阵酸楚,叹了叹,还是伸进手,从龛中取出一方破旧的锦帕,便是李敭曾经见过的——说是“锦帕”,其实错了,实则一方未完的肚兜,才绣了一只麒麟的头,和一个“怿”字。针脚不甚细致,甚至有些忙乱,朱色已经暗了许多,金线也不再闪耀,当初本是那么灿烂鲜艳,恍惚忆回当年,旻旻捏在手里翻来覆去,懊恼不已:“哎,可惜了好料子,手艺却粗的不能入眼。”
      突然鼻子一酸,李世民吸了一下,在小龛便捡了处干净坐下,靠着龛柱,把肚兜摊在自己腿上,对天发了会呆——碧空万里,一望无垠:
      “‘怿儿’,我偶尔会异想天开,如果当初耶耶看你一眼,你会不会就这样‘留’下来?这个肚兜是你娘做给你的,她的女工不好,你可不能嫌弃!这不能怪她,打小她身边就没有人教过,后来有人教了,也委实没有几年可教……”
      “‘怿’儿,你还在你娘的腹中瞌睡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这个名字,因为耶耶真的很欢喜,那年八月的白莲,开的分外妖娆……那是专为耶耶盛开的……你就偷偷的躲在白莲的花骨朵里,与我和你娘捉迷藏……我和你娘,无数次的期待过你的模样,想象你和阿难兄、阿育兄一起淘气,把螽斯塞到枕头下把我从梦乡中吵醒,然后耶耶气的衣冠不整也要抓住你们,在每个人的屁股上给几巴掌……耶耶的掌心生疼,你们一起装哭,呵呵,其实一点也不疼对不对……耶耶怎么能舍得下重手呢……”
      “我和你娘,一直都坚信不疑,贞观八年,‘你’又回到我们身边,是佛祖把你送回来的,从此以后,不再分离……耶耶没想到,你那般乖巧伶俐,从不惹人操心,也不淘气致气,耶耶着实歇了口气,跟你娘庆幸终于可以喘口气,要是又来一个‘阿育’可要怎么好……可为什么这一次,你突然闹了脾气?你娘的心已经伤痕累累,操的都没有力气了,你又怎么舍得还让她为你这般苦熬?”
      “‘怿儿’,你不能这么使性子,尤其是对你娘使性子……她的眼泪往肚子里咽了多少回,你还能不知道吗?要恼你就恼耶耶吧……耶耶给你陪个不是,好吗?我们拉拉小指勾,男儿说话算话,不学女儿家的小心眼,对不对?……是耶耶把你打落的,你就让耶耶把你再一次捧起来,不行吗?耶耶已经手足无措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打不下手,也骂不出口……就连讨饶都做不得……”
      云彩渐渐多了,一点一点飘过去,不时变着相貌;地上的树荫,也时隐时现,阴晴变化,好就像孩童的脸蛋,又哭又笑。

      却道此时,杨旻强撑,终于不支,瘫软伏地,头重脚轻,应是过度劳累解饿才致此。意识又在,却也混混沌沌!恍恍惚惚的强撑仰首,释迦摩尼耸在面前,杨旻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扑倒于前,凝噎顿语:“弟子罪孽,求佛祖垂悯,给弟子指一条明路!”
      佛祖却始终缄默不语,若有若无的瞥着杨旻,那是要置身事外的暗示吗?杨旻面如死灰,潸然泪下,除了磕头“咚咚”作响,已然别无他法。
      又是一番苦苦求饶,在点地抬首、抬首点地的上下不停中,佛陀影像慢慢隐去,宝相前的长明灯渐渐热烈,焦黑的残芯随之生长,越来越高,生出枝蔓,迅速盘结,最后竟编成了一个人形,坐于杨旻面前,一动不动,不发一言。火焰越是明快,黑影越是阴森。
      杨旻眼睁睁看着,一股恐怖的恶寒从脚底直冲天灵,那枯枝一般的幽灵,要显身了吗?杨旻忍不住瑟瑟发抖,惟有理智在内心深处控制自己的躯体,半步也不会逃离——是她,来个痛快也好!
      闭上眼睛,等待所能想象的所有惩戒;然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听见,便是连阴寒的压迫感,也没有点滴可觉,这样可憎的折磨,杨旻忍无可忍:“你终于出现了……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罢手?”
      鬼魅依然无声无息,无休止的静谧,终将杨旻的忍耐消耗到了极限,恐惧被发酵成了愤怒,杨旻咬牙冷笑道:“哼……你不肯说话?我再问你一遍,要怎样你才肯罢手?好吧,要血债血偿,就把我拿去吧!”
      “大火烧了你的舌头?还是你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说‘人话’?你大约没想过,如果一把火可以变成‘厉鬼’,我也能做得到,不是吗……其实可以试一试,神佛面前绝无戏言,就在这魑魅魍魉无处不在的深宫里陪你……”
      要拼个你死我活,才不枉快意恩仇!杨旻竟起身,盈盈笑意的款款迈向烈焰,而她,依旧无动于衷,只有火苗嗖嗖的与杨旻迎合着,也向她的身边窜来……
      “杨旻,你住手!郑懿已经入魔,难道你也疯了不成?”一道闪电劈来,环成了一个光环,圈住了杨旻——千钧一发,戛然而止。
      若在黄泉入口却被活生生拽回还阳,凭你多视死如归,都会顿失便在刚才清晰可觉的英勇。说也奇怪,火苗竟顷刻后退了数尺,弱去许多。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烦躁,满腹莫名的邪火上下翻腾,发不出来,好一会,杨旻才定睛打量何人多事,谁想,不看则已,看则倒抽了一口凉气,闪电划过之后,乃是一团紫雾,浮在她的身后。杨旻瞪着眼,半响才问,嘴角竟有一丝哆嗦:“你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鬼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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