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好姬（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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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是被疼醒的——钻心的疼。
李恪睁开眼，扭了脖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躺在榻上，于是抬起头，只见一个人背对着他，弯着腰，正在忙碌——是个女人。李恪迷迷糊糊的打量着她的头发，色如墨，泽比缎，垂在肩，泄于背，只在腰间打个一个小髻，挂了一枚玳瑁坠，似乎，是个少女。
“嘶……啊……嘶……”又是一阵，是左腿，李恪忍不住发出了叫声，上半身弹坐起来。这一叫，女子也站直了身体，回过了头，李恪也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她，愣住了：年介二八，韶华无双，柳叶秀额，秋水碧渊，俏鼻丹唇，凝脂素颜，姱容修态，娉婷婀娜，若说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尔。
“弄疼你了？”少女被李恪看的有些羞窘，连忙低下头问道，这才把李恪从懵懂中拽回过神来。
少女一提醒，李恪才把目光转到自己生生作痛的腿上，裤腿已经被扯开了，全是血……少女挽起袖子，拿着一根银针，正在帮他缝合伤口，已成大半。
“你受伤了。”少女抬起眉眼看了李恪一眼，又低了下去，柔声细语。
“……我掉下来了？”此时李恪才想起来，此前他与弟弟、崇敬一起正在过崖梁，一道红光而下，好像有一物撞到他身上，他便掉下来了；可是到底是何物撞他，自己又完全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你的腰带够结实，把你挂在了树上。”少女低下身去，继续为李恪一边疗伤一边解释，“不幸中之大幸，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划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我煮了药酒清洗，许是这样才把你疼醒的。你忍一忍，还有两针，就好了。”
“嗯。……嘶……呼……嘶……”李恪承应着，但是针扎穿肉，他还是不禁抽着脸颊，小声的嘘着。
“针用火烤过了。线是你腰上挂着绳子，我抽了一小股，用盐水煮过——麻线太粗了，还是丝线好，不然会留很大的伤疤。”少女继续说着，最后一针已经逢完了，再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绳子？”李恪努力回忆着关于自己的一切，不自觉的周身摸了一遍，突然大叫，“啊，我的绣囊！”
“绣囊？没看见啊！”少女也吓了一跳。
“一定是丢了！”李恪泄气的一下躺回去，震的太猛了，拉了腿更加疼，他又“哼”了一声。
“很重要的？”少女言语之中充满歉意，好像是她的错，关切相问，“要不，我帮你去找找？”
“如果方便的话，劳驾！对我是有点重要！”李恪原本疼的直拧脸，看到少女的窘态，发觉自己有点耍孩子脾气了，便对她释然的一笑。此时他才发现，少女的衣服很特别，式样与如今的风尚完全不同：上下连裳的深衣，单赭的麻布镶着玄色的宽边，腰间系着腰带，秦汉古韵浓郁！李恪觉得还是不该太难为别人为好，“不过真找不到，就算了。你是……医人？”
“……不是。住在这里久了，难免会磕着碰了，故而会医罢了。”少女手法很娴熟，说话间，已经包扎的严丝合缝。
“这是哪里？”李恪张望了一下四周，很典型的女性卧室，点着油灯，挂着白幔，立着屏风，家具的样式都很古老，而且看起来不像是现今之物，而顶梁墙壁则……
“骊山，里面。”少女平静的回答道，“这是一个山洞，冬暖夏凉，却很舒服，深山里，也少了建屋之累。”
“……请问……怎么称呼？”住在山洞里，对李恪来说很新鲜，而他更好奇一个少女怎么会住在这里……或者叫“隐居”。
“……叫我‘好姬’吧。你的腿伤缝了八针，暂时不要动。”少女擦去血污，端了水盆，起身便要出去。
“你用的是……青铜！”李恪眼前一亮，少女手中的盆，是一个雕着虬耳与螭纹的青铜盆，颇有先秦楚风。
“我家的青铜器物很多，很奇怪吗？”少女有些茫然，不知道李恪为何这般兴奋，出去前又叮嘱了李恪一下，“大约要十日，便可以痊愈了，只是前面六日，不要随便走动，免得伤口迸裂。今年的冬天，没雨没雪，就是干冷。”
李恪点点头，只道了声谢，看着少女消失在山洞的出口，开始神游翩翩……
平心而论，李恪此人是个好“色”的主，不论的是人还是物，只要关乎美，他都极挑剔。所以，在他的眼里，天底下的女子除了母亲和姐妹外，大约只有王妃杨惜算美人——曾经亲作“新月娥眉，姣洁妍度，蕙质兰心，姌袅纤婧”的十六字唐隶，送给爱妻，赞美她的美貌。更别说，他自负之一，相貌当仍不让，首当其冲。
这也难怪，谁叫他和亲弟弟也全都出生朗秀，父母皆为人中翘楚，自幼便眼界极高——故而泛泛的美人都很难入他的眉眼。原本飞来横祸险些丧命，谁曾想还能有此奇遇，这少女出尘脱俗的不同凡响，便是在长安叫他邂逅，也会惊为天人！更别说少女眼下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愈发惹的李恪情不自禁而胡思乱想……
“群山深处，竟有如此佳人？莫不是这山里的精灵仙人？不知道跟夫人站在一起，谁更加绝世独立!”李恪自言自语道，顺手不自觉的去摸腰间的绣囊，却只摸到了带子。李恪有些心疼，绣囊里装的不过是一把枣子和一个石榴，不值钱，却是从女娲祠求来的，更可惜了杨惜上好的女红，“哎，一个绣锦囊，一个缝伤口，不知道谁的手更巧？”腿疼一直没停过，找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忽略这种刺激也是不错，李恪一会点头一会摇头，自娱的不亦乐乎……
“你醒了？”一个冰凉的声音阻止了李恪的自娱。
“你是……”李恪寻声望去，一个身着黑色深衣的少女，抱着一柄剑，站在洞口。她看起来跟之前的赭衣少女相仿，清秀佳人自是无妨，但是相貌比之赭衣少女，明显逊色很多，眉宇之间一股赳赳英气，全无女儿之娇，但存男子之气。
“是我把你从树上‘摘’下来的！”这个黑衣少女面无表情，上下打量着李恪，看上去对李恪多有提防。
“多谢小娘子相救！”李恪连忙道谢。
“怎么，腿不疼了？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出了事，不考虑家人的担忧，反而在这觊觎我家妹妹的美貌？”黑衣少女说话很刻薄。
“疼，又没办法止，索性不去想，似乎比刚才好一些了……小娘子教训的是，在下轻浮了。”李恪有些语塞，却也不恼，想是在山中隐居久了的人，脾气可能都有些古怪。何况黑衣少女说的不错，刚才他混沌刚醒，又只顾惊艳赭衣少女去了，竟一时忘了李愔与杨崇敬——李恪是当着他们的面掉下来的，李愔跟崇敬还不被吓到惊魂出窍？李恪转念想到眼前这黑衣少女似乎颇有武略，又曾经救过自己，她若可以代为传话，便能叫弟弟和崇敬安心，便絮絮又言，“我弟弟与舅子现在，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不知我的生死！能否烦劳小娘子帮我去……”
“不去！”未曾想，黑衣少女拒绝的很干脆。
“刚才是我多有得罪。我不敢自称是正人君子，但是现下我这样子，即便有心也无力啊！“李恪以为黑衣少女还在气恼他刚才的“轻浮”言语，担心他会趁黑衣少女不在，对赭衣少女心怀不轨，自嘲辩解之余，再一次请求道，“我弟弟现在就在女娲祠的山舍里，麻烦小娘子……”
“你这人真是啰嗦，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黑衣女子很不耐烦。
“这事人命关天，他要是得不到消息，会急出事的！”李愔现在，不知道自责抓狂成什么样子，李恪无法安然淡定。
“你弟弟出不出事于我何干！”黑衣女子却语出不逊。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你我萍水相逢，小娘子既然肯出手相救，何不救人一路到底？如此胜造七级佛屠！”李恪也有些恼了，这人怎么如此乖张？他强忍住脾气，继续低头相求。
“我不信佛！”黑衣少女无动于衷，冷漠的回答了之后便转身——这一转不要紧，却委实叫李恪心中一冷：身轻如云也罢，矫捷如燕也罢，这样身手的人李恪不是没见过——大内的侍卫的教习之中，并不少见。黑衣少女却几乎是在语音落毕的瞬间，没有风声的消失了，仿佛原地就淡出了山洞之外，速度奇快，骇人听闻。
小小年纪，身手了得，果真是世外高人，强求不得！李恪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左思右想着告之李愔的途径，竟躺在榻上开始对着山洞顶发呆，发着发着，便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好姬（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