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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噩耗(2) ...

  •   李泰简直是心宽体胖的典范:他与李恪的身高无差,按说本该可以用“挺拔”来形容;无奈二十还不到的年纪,他却腹大腰圆,极显分量,故而用“魁梧”更加妥帖。但是李泰空有唬人的身板,没有过人的身手,打小又不喜动,只爱好文学,写得一手漂亮文章。人之所好,往往会影响示人的仪格,所以衬得李泰“魁梧”颇虚,文气有余,孔武不足。
      “臣拜见陛下。”李泰规规矩矩,只是腰太粗,看着费劲——以前每每看李泰朝见,李愔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免了。”若在往常,李世民会放下手中的公务,与李泰说文解字亲热一阵;可是今日,李世民没有心境,只是示意李泰免礼跪坐。
      “谢陛下。”李泰却也不怪,看见李愔在一旁淡淡一笑,“阿育也在啊!”
      “嗯,见过四哥。”李愔放下研石,对李泰致揖行礼,“现在四哥不在府中做东,怎么进宫来了?”
      “本来也没有宴乐。”李泰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李愔颇为惊讶——看来有变!
      “是啊,我是有人招待,但是没有宴乐!”李泰又点点头。

      “青雀,为父免了你今日的早朝,怎么还是进宫来了?”莫非李泰也出了什么事?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没一个叫人省心的——李世民心里烦躁的犯起了嘀咕。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来看看耶耶,还有六弟。”李泰眉眼低垂,显得忧心忡忡。
      “看我?”李愔不懂。
      “三哥与阿育同去骊山,可现下却独见阿育?”见李愔面露惊色,李泰微微一笑,娓娓道来,只偷偷瞥了李世民一眼,却看不出情绪,“如此说来,作弟弟的怎么能无动于衷?此事对耶耶和阿育的打击必定不小:早上耶耶国务繁忙,我也不知耶耶是否已得知,我忙完府中的事情之后便先去了蜀王府。岂闻六弟一早就进宫了,我料是因为此事,就急忙赶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李世民轻扯眉头,凉凉发问: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消息也传的太快了!

      “耶耶误会了,不是宫中的人告诉我的。昨晚在春明门当值的监门卫里有一个是蒋亚卿的从弟,看到阿育和千牛卫中郎将杨崇敬踩着宵禁的更点赶回长安,却不见三哥,且六弟眉宇凄楚,我今早得知便猜测是否是三哥有事……刚进宫的时候,又看见杨崇敬领着左候卫的兵东去直出春明门,才更加笃定……”李泰回答的丝丝入扣,蒋亚卿是魏王府的记事参军,李泰的心腹。
      “原来如此……”李泰回答的滴水不漏,而且也并未相瞒他获悉事情的途径。如此坦率,李世民脸色稍稍舒展开来,李愔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耶耶宽心,六弟宽心,三哥素来与人为善,从不结怨,好心有好报,神明一定会保佑三哥逢凶化吉的!儿别的事情不会做,也做不了,唯每日虔诚诵经侍佛,祈祷三哥化险为夷。”李愔郁郁的看着李泰——又是人精一个!这么好来事的机会,嘴巴当然怎么甜怎么说。

      但是,李泰这几句话,却成功的击溃了李世民最后的自持,煽出了父亲的伤心泪:阿难,真是应了乳名,有此一难,在劫难逃!李世民撂下笔,撑着额,掩面而泣,心神大乱,想见一时半刻劲是散不去的。李愔白了李泰一样,想责备李泰,但此刻不是时候,连忙收拾了文案,撤到了一边,加了一个隐囊侍奉父亲半卧——现在已不适合过问国务;李泰一看自己说的过了,也赶紧吩咐当值的内常侍去请御医来李世民跟前候驾,以防李世民气急攻心而病倒。兄弟二人焦急的等待御医宦者忙前忙后直到落定——李世民无碍,不过需要休息,不能再被刺激。李泰叮嘱了内侍陈祥来几句——这位内侍跟李世民同年,心思活络,手脚勤快,最重要的是他靠的住,知道如何说如何做。有他在李世民跟前,李泰很放心,便向父亲告退,李世民也允了;李愔同样考虑到父亲要休息,虽不能离开大内,却也一同跟着李泰退到了两仪殿外,挑了一个没旁人的角落——他还有话要跟李泰私底下交通。
      “四哥,‘没有宴乐’什么意思?”李愔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就是‘没有宴乐’。” 李泰却不慌不忙,他知道杨崇敬一定会把事情告诉李恪李愔兄弟,“噢,阿育与三哥送了那么重的一份大礼,我还没当面道谢。特别是三哥,不知道机会还有没有……昨天一早我收到的!”
      “我哥一物双关,四哥窝火受气,这下可是称心如意!”李愔觉得李泰话中带刺,一时没有按耐住,便争锋相对起来。

      “阿育说哪里去了!四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小气的人?说起来,不是三哥的提醒,我险些没参悟明白。”李泰听完,却翻起了眼睛,神色之中并无乐祸之意。
      “‘参悟’什么?”李愔越发不明白了。
      “《吕览》!”李泰拉着长音,咬文嚼字。
      “文信候当年权倾朝野,门客三千,最后仍旧逃不过身死!我哥送《吕览》给四哥,四哥竟这般雅量,确是我哥的不慧了。”李愔故意正话反话一起说。
      “非也!三哥的用意,阿育只知其二不知其一。”李泰笑眯眯的直摇手,很有玄机似的。
      “怎么说”李愔眯起了眼睛——李泰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论权势盛衰,财富多寡,人终究难逃一死!那要怎样才能不朽呢?著书立说不失一法。但是,天下文章多不可数,真正可以经得起时间锤炼的唯有文辞不俗、言之有物且见地卓远的佳品。” 李泰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开来。
      “这与《吕览》何干?”李愔耐着性子——他从小到大最烦学究气,磨磨唧唧的就是不好好说话。
      “文信候虽死,然一字千金,文册流芳人间,足见其文之上乘。此等好文,非真正的饱学之士而不能写!阿育直率,四哥也不妨明言,原本我确有宴乐之意,但是看到这部《吕览》善本时,我恍然大悟,文学馆所要之人不是为了来给你四哥我撑门面的,更是要发掘真正的有识之才做学问行道德,如此也不辜负陛下对我的栽培!”李泰慢条斯理的表达他的人生宏图。
      “所以四哥就撤了宴乐,只为脱尽浮华?”李愔不冷不热的继续问。
      “是。想吃文学馆的饭,就要有真本事。而且,我这里虽不是粗茶淡饭,但也不是山珍佳肴,人价其值,断不会亏待真才实学,也不能滥竽充数。”李泰自有打算。
      “可是,四哥已经放出话去了,如此不怕人说‘朝三暮四’?”李愔说着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怕。所以昨天一早,我就进宫向大人禀报此事,请大人做主。”李泰嘴角上弧,嘻嘻说来。
      “阿耶……怎么说?”李愔,心里颇为鄙夷了一下——叫父亲去作这个黑脸,他还不得罪人。
      “哎……也是我没轻没重。大人许我开馆‘相马’,宴乐之事是我自作主张,最后要成型当然也要请圣意。大人不允,我也不能操办啊!”李泰也估摸出了李愔的不屑,叹了口气解释道。
      “不过,养士设幕,总是难说!不论好意歹意,还望四哥三思而后行!”李愔神情落寞的看着李泰,总觉得他有些想当然——到底人家是嫡皇子,不比自己这样庶出的!
      “阿育与三哥的心意,我知道——即便不是好意,也绝不会是歹意!所以,我更要叫文学馆货真价实,宁成文信,不做孟尝!”李泰踌躇满志,语出惊人,兴趣满满期待李愔的表示,却看见他的黯然,才发觉自己此刻的不妥,也不忍的圈住他的脖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等会大人看见了,又要跟着伤心。你看我一不小心不就惹出眼泪来了!”
      “嗯……”话已至此,李愔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说起来,你与三哥是亲兄弟,感情深是自然的;可我也不比你浅到哪里去,我可是跟三哥一起玩到大的,时候不比你短!”李泰说着,眼圈也红了——从承庆殿到弘义宫再到大内,李恪与李泰也是一路打闹嬉笑过来的,天天一个屋檐下读书写字,一个师傅教习骑射,日久生情,又怎么会只合了男欢女爱呢?手足之情不也是如此!开府之后,兄弟二人也从未交恶。这番惦念,李泰实出肺腑,确实问心无愧。

      当晚,李愔住在了淑景殿的东偏殿里——这里是他与李恪在贞观初一起居住的地方。殿内的陈设一如当年,睹物思人,李愔躲在被子里,又哭了一宿。李世民基本一夜没合眼,哪里睡的着——仅仅在三天前,儿子还是那么鲜活的一次次出现在他身边,短短数日便要从此阴阳相隔?送走过父亲,送走过爱妻,难道现在还要送走爱子——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李世民不敢想……也不愿想……明天,太残酷了……
      又过去了三天,沙漏准确的计算着时间,隔两个时辰便会从骊山传一次回信,只是没有一直渴望的内容!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李恪的音讯却越发的渺茫——李愔已经蔫了,整日没精打采,唯一做的事就是“等”!李世民一直忙碌,忙碌才不会有时间去徒增悲伤。他甚至都没想过,什么时候叫停这样看上去毫无希望的搜寻,仿佛只要这样搜下去,李恪总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如既往的喊他一声“耶耶”,就像武德四年的那个清晨,阿难光着脚丫,冷不丁的闯进父母的卧房,童雉可爱,清晰可见,就在昨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噩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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