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记》重山

4、3

　　“师妹！你这是去哪里！”叶一推门而入，对着正一脚踏在窗檐上的白露吼道。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白露把遮脸布扯下，拉长着一张圆脸，心想：完蛋了。哪知叶一收起怒颜，转而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人前去涉险。我们一起走罢。”其实叶一心里清楚，他们惹上韩老蝎，此番长久呆在此地谁知道他会不会返身寻仇，不如遂了她的意，也能早日返回那尺刀门。
　　果真那脆嫩嫩的声音欢乐地响起：“叶师兄，你终于想通了。你大可放心，你不也见着姑娘我昨日力揽狂澜的英姿啊，连韩老蝎都被我制住了，探个归云山庄还不容易。”她说得眉飞色舞，甚是得意，在摇曳的烛火下，粉腮染霞，灿目盈盈，明艳可人。叶一一个恍惚淡笑道：“是，是，是。”语气竟带着宠溺，“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须听我口令，我说退则退，我说进方可进。做不到这点，今天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前去，而且不管今夜是否有所收获，明日一早我们便返回尺刀门。”言辞断然，不容拂逆。白露只能点点头，马上脸上又挂上甜笑，道：“那事不宜迟，快走吧！”说罢扯过叶一的袖子便纵身一跃。叶一这才站稳脚跟，便听到糯糯的嗓音飘来。
　　“白露妹子？叶兄弟？”
　　叶一抬头便瞧见揭了面纱的霜雪迎面走来，他不禁扶额，就算是夤夜，穿个夜行衣也不能直直走在大街上啊，好歹也要从后巷走才是，虽然这个霜雪也真是个奇人，大半夜的还出门晃，白衣飘缈的，出来吓人来了？不过仔细一看，她眉目如烟，过于寡淡了，可在这皓月薄雾下，却称得她宛若纤尘，超凡脱俗。
　　对上两人均是愣得不知言语时，她浅浅一笑道：“哦，初来时，师姐们在绮罗苑定了几身衣裳，哪知师门急召，明日便要离开，我才急着去取，哪知赶着催着也弄到这般晚。辞别之事本想明日再告知妹妹，不想。”白露翠眉一挑，生生把话吞进肚子，心想：这帮女子又欺负她，若不是今日有事，定当好好戏谑她们一番。
　　“霜雪姑娘有心了，那我们后悔有期。”却是叶一接过话头，轻扯了白露一下。
　　“姐姐，一定要找我玩哦。”也拱了拱手，跟着叶一窜入深黑巷子。霜雪怎能不发现两人眉宇间的凝重气息，更何况白露那一身墨黑的夜行衣。她轻咬下唇，把身上的布囊放在墙角的一个破篓子下掩好，便提着剑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白露妹子，叶兄弟请留步。”前头两人对视一眼便都停了下来，叶一拱手道：“霜雪姑娘还有何指教？”她一把抓紧白露的手道：“你们，是不是出去办事？”两人听罢均眉目一惊。
　　“我见你们两人眉宇深锁，而且这般行色匆匆，必有险迫要事。霜雪不才，愿与你们同往，共同对敌！霜雪知道兴许是贵派内务轮不到我插手，但今夜巧遇你二人遇事急迫，而先前又蒙白露妹子和叶兄弟舍命相救才能存活至今，霜雪怎生也想帮个忙，虽然我武艺不精，可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力，霜雪这一路只护卫二位安全，其他决不多问！”只见她言辞诚恳，双目灼灼。两人又一愣，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白露乌珠一溜狡黠道：“霜雪姐姐，你不怕我们去做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但见她浅笑摇头道：“妹妹不会的。”
　　“那好，姐姐你可跟好了！”说罢扯着还愣在原地的叶一便提气疾奔。出了扬州城又行了一炷香的时辰，三人终于在一山坡上停了下来，透过斑驳的枝枝叉叉，一座硕大的庄园隐在月色下庄重而宁静。到了这里再认不出的就是傻子。白露满意地看着霜雪满是诧异的脸道：“我们要去的便是那天下第一庄，而这里便是他们家的后山。”眼中满是知道你怕了，赶快回去别跟着的意思。
　　“霜雪姑娘的情谊我们师兄妹感激不尽，所以。"叶一万万没想到她只是淡然一笑道:"我们走吧。"他心中一阵翻腾但只得怨愤地瞪了眼白露。白露缓过神拉着叶一便跃入庄内，在他腕上一捏。落在一屋顶上时，足下一点顿时一片青瓦碎成几瓣向后飞去，同时又掏出袖中未吃尽的一粒瓜子弹指飞了出去。不出所料霜雪虽功力不深却底子甚好左晃又摆便轻巧避开这些碎瓦，可还是足下一麻草草落了下来，这再一抬头哪还见白露和叶一的影子。
　　"对不起了，霜雪姐姐。"叶一只得在旁边摇摇头。又是几跃，忽的叶一落在草中，
　　"师兄怎么了？"叶一从怀中掏出从韩老蝎身上搜出的地图。在月光下看个大概，白露一喜道：“这竟是归云山庄的地图！”
　　“想那韩老蝎原来是要到归云山庄来盗什么大还丹，这倒给我们拣了个便宜”
　　“师兄你想那大还丹炼制不易，定当宝一样收着，说不定。”
　　“说不定寒月镜就藏在此处附近。”到都到这里，叶一到底是二十不到的少年，心中一热，嗓音不免一亮，白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又相视一笑便低头照着地图分清方向，向着被标记成红叉方向前进。而不想被抛下的霜雪俨然已经跟了上来，正愁茫茫夜中找寻不到那两人，那两人的声音便悠悠传来。但当寒月镜三个字传入耳中，嘴中遏制不住轻呼出声，可这声惊呼却深沉粗哑。有人！霜雪忙抽出宝剑严阵以待，嘶得一声一星亮的物件划过黑夜飞了过来，她身子一侧躲了过去，看着钉在身后树上的透骨钉，心中一凛，韩老蝎！
　　好不容易待两批巡查交错间隙进入聚宝阁的两人，还来不及欣赏下四下萤萤生辉的宝物，来不及叹一声尺刀门的厅堂都赶不上天下第一庄这装宝物的屋子大就被外头那一声：“屋子上有人！”给惊了去了。不一会儿外头人影攒动，嘈杂一片。
　　“是霜雪姐姐，还有韩老蝎！师兄你快去救姐姐，我来拖住这帮巡查。”说罢尺刀胸前一横娇叱一声跳入往前方涌的人群中。叶一愣是没捞到那抹翠绿，咬着牙踏过几人的肩膀落在顶上二人的缠斗中。
　　之前一战让霜雪此番踏行处处小心，以免落到下风口给韩老蝎暗算，虽然落得个下风，但还能勉强抵挡的住。随着屋下一队两队人慢慢积聚，韩老蝎毕竟是声名狼藉，此刻又在天下第一庄的屋顶上打斗难免心下浮虚，这又让霜雪占了几次上风，随着跳入战圈的叶一，韩老蝎明显步伐凌乱，节节败退，果不其然，一阵黄烟过后，那一团粗狂的黑已向东方跃去。看着那抹翠绿被越围越紧，叶一更是心中一紧低吼一声：“快去救白露！”
　　霜雪刚迈出一步就有人拉住衣袖回头只看到师姐骤怒的眼。
　　“你知道你在干嘛？大半夜我们都出来寻你，若不是寻致此处看见火光，还想不到你竟然真在这儿，还不快随我回去！”
　　“不行师姐！白露妹子她！”
　　“师门召唤，快走！”
　　“师姐！”耳畔嗡的一声，眼中的那抹翠绿模糊开来，黑暗随即遮住了她的眼。那女子看着这一锅乱哼道：“这要是让宫主知道，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说罢挽着霜雪跳出庄去。
　　叶一此刻倒有些感谢韩老蝎，要不是他引去那波人那就连他都无法脱身，如果连自己都无法脱身就没人能回报师门。想当时那抹翠绿完全被淹没，他是如何咬着牙，狠着心才回头离开的，拳头越攥越紧，指尖慢慢粘腻起来他也浑然不知，任凭温热的液体滴在甲板上。
　　此时此刻他只能安慰自己道：白露妹子个鬼灵精一定会有个好借口，而天下第一庄断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河水渐渐染上金色，船帆在朝阳中迎风鼓胀，船头剪开仍未散去的雾气，仿佛要冲往世界尽头，可船头的少年却仍希望快点，再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