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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相见欢(6) ...

  •   他开完了方子,走到门外:“爹,请过目。”
      叶广文走了进来,一把扯过禹禛手里的方子撂在眼前,念道:“荆芥9克、防风9克、羌活9克、紫苏叶9克、杏仁9克、生姜9克。”读罢,他瞟了叶禹禛一眼,道:“可用。”
      叶禹禛如蒙大赦:“谢谢爹。”不知为何,我也跟着他长舒了一口气。姐姐接过方子,道过了谢,就出去煎药,叶禹禛则开始整理药箱,似是要走的样子。我有些不舍地看着他,却听叶大夫问道:“这就完了?”
      他有些疑惑:“望闻问切已经周全,方子也仔细考量过了,几日之后再来复诊即可。不知……还有何未尽之处?”
      叶大夫板着脸道:“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所谓‘医者仁心’,作为一个大夫,不管病人是谁,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尽到医者的心意,更何况她是你的第一个病人。你除了开方子以外可想到别的巧妙之法?若有偏方之类的捷径,你是否应该亲力亲为,尽心照顾好自己的病人?”
      我心里想道,叶大夫虽然脾气古怪,也极难相处,但从他在嵩城的名声和他的话里就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位好大夫。
      叶禹禛郑重地点点头:“爹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叶大夫仍旧板着脸:“再想想。”

      叶禹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生姜切丝,以沸水冲泡约半个时辰,再调入红糖。此法甚是方便,疏散风寒,和胃健中。每日一次,趁热顿服。服后盖被睡卧取汗。”
      叶大夫点点头:“所以呢?”
      叶禹禛犹豫了一会儿,方道:“孩儿会……孩儿明天会熬好姜糖水亲自送过来,直到见效为止。”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会来送药不是为我,为的仅仅是一份行医的心!换做是其他的病人,他也会如此!但还是忍不住地开心和高兴,如此说来,如果病不好起来,至少在未来的几天之内,我就都能见到他了。我目送着父子二人的离去,心里却开始了期盼。待姐姐端药过来,想到这是禹禛第一次诊脉的成果,这也是他开的第一张药方,还恰恰是为了我。想想这些,平日不喜吃药的我今天却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这一夜又感伤又兴奋,直到天明时方睡过去。约莫到了中午,大夫来问诊,这次只有叶禹禛一个人过来。他站在房间的门口,也不进来,只是淡淡地问道:“可有改善?”
      我开心地点点头:“好了许多了。”
      “姜糖放在厨房,稍热一下即可。”
      这句话是认识他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句,我暗暗笑着。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却偷偷掰着手指头,数他刚刚一共说了几个字。
      他不再理我,转身刚要走,却又转了回来道:“昨天……对不起。”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想了一会儿,道:“我爹……我爹他有时情绪失控,昨日若冲撞到你,望不要介怀。”
      我愣了一下,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那件事本来就未曾上心,如今又有了他这番话,岂能介怀?我笑道:“好。”
      他点点头:“气色比昨日稍好,若按时用药,明日定能痊愈。”
      说完也不等我说话,便一步跨出了门。他走的虽急,却是轻手轻脚,随即把门掩得紧紧的。

      心里有了暖意,但却深怕病好了,就再也没有理由见到他。于是就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药倒掉,又喝了许许多多的凉水,夜间睡觉的时候,故意只盖了一层薄衣服。待天明睡醒,虽不曾发烧,但身子却又沉重了许多。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斜,足足盼到了黄昏盼到了日落,叶禹禛却没有来。喉咙又痒又痛,我自嘲着,若曦,为了再见到他,跟他说上几句话,不惜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值得吗?我淡淡笑着,若先问自己爱不爱,哪里还有值不值呢。

      正无意识地把玩着他接触过的那方手帕,他就敲了房门进来,眼瞧着我的脸色有些发白,就走到床边诊脉,皱了皱眉道:“不对。”
      我又是紧张又是欣慰,紧张的是怕被戳穿,欣慰的是,他虽然小小年纪,把脉却如此精准,想必在日后的行医路上定能有所成就。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转了几圈,我心里暗道不妙,果然就听他问道:“为何不服药?”
      我故作镇定地道:“药都按时服过了。”
      他皱着眉:“不仅没服,还吃了许多生冷的东西,想来夜间也着了凉。”
      我心里暗叹着,却听他有理有据地道:“我虽然是第一次开方子,但紫苏叶、杏仁、生姜的搭配绝不会错,即便不能立竿见影,也可以疏风散寒,解表通里。而你的脉象仍然浮紧,舌苔更加薄白,手心甚至有青筋闪现,非受寒之兆不能解也。”
      我听得阵阵心惊,眼前的这位,莫非懂得算命?正愣怔间,他却道:“说吧,为何不服药。”
      我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答案,可受了风寒的脑袋却不那么灵光,嘴也不听大脑的话,自顾自地说:“药……药太苦了。棉被,棉被又太热……口渴,又等不及茶凉……”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拙劣的谎言,岂能骗得过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嘲笑:“很好的借口。”

      我正尴尬着,姐姐却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端着姜糖水进来:“曦儿,该吃药了。”她俯下身,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乖乖吃药啊,爷爷刚刚叫我。”姐姐说完,转向叶禹禛道:“烦劳叶公子多费心了。”叶禹禛虽未说话,却带着礼貌和谦逊点点头。
      房间又剩下我和他两个人,谁都不说话,都只是看着药碗。热气袅袅娜娜地散开来,在我和他之间氤氲开,眼前禹禛的脸渐渐地模糊,心底胤禛的脸却越发清晰。
      半晌,他开口道:“喝吧。”
      我仍抱有一丝侥幸:“药太苦了。”
      他却不为所动,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平平却不可抗拒:“喝。”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只好讪讪地拿起药碗,咕咚咕咚全咽进去。
      他有些嘲笑地道:“又不苦了?”
      我郁郁,端起姜糖水一饮而尽。全都服用完,他却没有走,又说着:“躺下,盖好被子。”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分明就写着倔强,好像是在说“我就不信治不好。”
      我无奈,只好躺下来。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我喘了几口气说:“谢谢。”
      “不必。”
      “还是要谢谢的。”
      他似是嫌我话多,道:“我爹说的对,作为医者,要对所有的病人都尽心。”
      “尽心”,虽然这份尽心仅仅是出自医者的关心,可是已经足够满足了,不是吗?
      棉被过于厚重,我有些透不过气来。病怏怏地在床上卧了一天,此刻也确实是昏沉沉的了。外面已经月上柳梢,我再也撑不住,只是指了指门,示意他走的时候帮我把房门掩好。
      睡得有些沉,却感觉越睡越热,汗也越出越多,不由自主地想踢掉身上的被子。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为盖好了被子,不一会儿却又被我踢掉。而那人却仍执着地为我盖好被子,如此往复大概有个三四次。我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朦胧中还在想,这么晚了是谁在照顾我?是爷爷还是姐姐?
      当棉被再一次被盖到身上,我却热到厌烦,抬手挥了一拳,翻个身继续做自己的美梦。
      清晨醒来,感觉整个身体都清清爽爽的。姐姐正要喊我起床,看我康复了许多的样子,却惊喜地道:“叶公子说今早就能全好,小小年纪,真是神医。”
      我依稀记起昨晚的事情,问道:“叶公子何时走的?”
      姐姐坐到我床边:“昨个夜里吧。爷爷跟我说完了话,我就马上过来看你,正赶上叶公子掩上房门出去,却一直捂着自己的右眼……”
      我呆呆地听着,好像明白了什么……姐姐接下来再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那句“一直捂着自己的右眼”却在耳边回想着。他的右眼,他的右眼,他的右眼……我的嘴角抽搐着,结结巴巴地问:“叶公子有没有留什么话?”
      姐姐道:“他捂着右眼,一副冰冷的样子,哪留下了什么话。”
      我有些失望,却听姐姐道:“哦,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说,知道你今天必会好起来,所以他不会再来了。”心内酸涩而怅然,他说,他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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