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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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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有些沉闷,入秋后的天渐渐凉了。
一辆华贵的马车行驶在道上,不急不缓气定神游。车旁是一匹枣色良马,马上坐一少年漫不经心地哼着小曲。腰间那柄中长的宝剑倒是惹人注目,稍懂道行的人便知那是一把世间不可多得的利器。
还有两日便到京兆。端木云析端坐车内,他的腰背挺得笔直,一袭白衣衬得皮肤剔透似玉,面部轮廓清冷但神色却是安然柔和。粉色薄唇轻抿,半晌,道:
“重背。”淡淡的语调却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龙子书嘴一撇,坐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地倒了杯茶递上“少爷...子书方才只错了两处...不如就接着错处背?”
“不行”他接过茶小饮一口“这《告子下》你从出行前就开始背,至今日还出错,莫非是想打手心了?”
“我背!我背还不成嘛...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曰:‘礼重’”
皇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封国舅爷文道甫为当朝丞相!率领群臣,辅佐朝政,以正朝纲。即日上任、钦此!”
统领群臣
辅佐朝政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中,文武百官静立两旁,中央一男子锦衣绣袍跪受圣旨。
“爱卿请起。今后你便为大煜丞相,朕相信你定会为大煜尽心尽责,望爱卿不要令朕失望令大煜失望。”
男人抬起头,浓眉皓齿,双目深邃不见底,神色中透着沉稳,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臣定生当结草,死当殒首。不负圣望。”
下朝后官员们纷纷围上道喜,大都是打打官腔。同在朝中谁不想为自己找个靠山?至少不与位高者结下梁子是他们一直遵循的原则。但几位为官多年的老臣却是各怀心事。日后这朝廷只怕是难有清静之日了罢。
“放将军!”方长威正欲走,背后男子唤住他
“文丞相,恭喜恭喜了啊!”
“不敢不敢。将军德高望重,屡建奇功,是我朝之飞鹰虎将!日后还请将军多多提点晚辈才好。”文道甫毕恭毕敬地说道。
“丞相过奖,老夫只是一介莽夫,丞相才是有识之士。提点丞相岂不是折煞了老夫?”方长威随他说着客套话,表面温切有礼,但实际上却并不想将时间用在他身上。伪面小人,人当嫌之。
“不知令公子可好?多年未见,想必已出落成像将军般威武的男子汉了罢!他小时我还有幸抱过呢。”
不提则已、一提....方长威心中一阵叹息,那孩子离男子汉只怕还有十万八千里。
“犬儿不才,不提也罢。老夫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了,日后还请丞相有空至府中一叙。”
“一定,将军慢走。”
文道甫自朝门出,一宫女静候门外。见他出来便行了礼道:“恭候丞相,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跟着宫女走了很久才来到一方小亭,里面坐这一位霞冠凤披的女子,眉眼如画,仪容端庄。正朝着来人浅笑。
“见过娘娘。”他拱手
“哥哥怎的这般生分?做了丞相连妹妹都认不得了?”
“哈哈、怎敢?三妹一人在这宫中可还习惯?平日也不回家探探,让兄弟们怎么放心得下。”
“说得倒是好听。”文菊端起酒壶为他斟了杯酒“这是西域来的美酒,味儿香。你尝尝。”
文道甫接过白玉酒杯,放在唇边慢饮。笑道“果真好酒!味浓香醇、让人欲醉。”
“若哥哥喜欢,赶明叫人送些过去。对了,澈儿还好吧?听说前些天染了风寒。”
“三妹还是只关心澈儿,他好着呢。”他微微勾着唇角“就是越来越任性了,你哪日得空回去看看他罢。也好久没见了。”
“这是自然,澈儿从小就跟你们不一样,那孩子没心机。呵呵...还有一事、大哥当了丞相,可要好好辅佐皇上才是。”文菊不经意地说着,但语气中却隐约有股威慑力“做臣子的,万事必先以国为重,重国之先在重君。”
“妹妹这话是何意?”他轻轻摇着酒杯,一脸不屑。
“无意。”她轻轻地说着,笑的很恬静“三妹只是想提醒大哥,这天下、是他们高家的。”
“哈哈哈哈!妹妹从小就多虑。你想多了,为兄怎会不知道大煜姓甚呢?你只管在宫中做你的皇后娘娘,大哥要你享尽天下荣华富贵。其他的妹妹不必操心。”
“哥哥是聪明人,本宫也不必多说,若是有空就常来宫中坐坐。皇上还没用膳,妹妹先过去服侍了。哥哥请便。”说完便起身要走“哦,还有、对澈儿练武不要那么严格。他毕竟和常人....是我们欠他的。”随即便转身招呼下人打点回宫了。
看着文菊离开的背影,文道甫不禁苦笑了一声。
这番话是当真为了天下,为了国君。
还是为了她的后位?
她进了这天底下最黑最大的染缸,再清也终究不纯了。助你为后到底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衡儿呢?”方长威将长衫递给夫人“又上哪疯去了?”
“老爷就知道指责衡儿,人家一上午都在院儿里练武呢。你这当爹的一年到头哪里关心过他一次?”沈兰娇有些埋怨,为他泡了杯茶端过去“你啊,应该多陪陪儿子。”
“陪他?一个大男人还用人陪?”方长威摇了摇头
“衡儿还小,为过及冠之年,只是个孩子罢了。你不要老用军队上那一套来要求他,我儿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还小?都十八了!成现在这样都是你这做娘的给惯的。哼、还干大事,不惹祸就是祖上显灵了。哦,对了,十七王爷跟他是同年的吧?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儿子!”方长威放下茶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不明白自己怎么能生那么个祸害出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晚得把人气死。
沈兰娇一挑眉“衡儿能跟那孩子比吗?再说了....”
“怎么就不能比啊?”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就从门外闪进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两口,歇过气了才慢慢悠悠地往太师椅上一坐。目带笑意,满不在乎地问:“娘,我哪比不上他啊?”
沈兰娇见他那样,到了嘴边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当做没听见。
“没规没矩的,哪点比得上人家?亏你还有脸问!”方长威倒是毫不顾忌他的自尊“从小到大,私塾、先生。哪样不是找最好的给你,书倒是没少念,但这人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成天成晚惹事生非,不务正业、哪有半点方家的做派!”
“我哪里惹事生非了?那叫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况且还能练练拳脚。”
“你...你...哼!再有下次出门别说你姓方!”说罢,便甩了袖子大步走出去,头也不回。
少念歪在椅子上,眉里眼里全是无谓。嘴角总是无意识地微微上扬,随意的笑容为英俊的脸庞添上一丝邪魅。那副样子,似乎一直在默默品着。用一种与世间无关的态度,品凡尘、品世俗、品味人间冷暖、万物轮回。
看似放浪不羁,实则将一切都在随意间入了眼,了明于心。
不动声色。
他轻轻地晃动手中的茶杯一些茶末便浮了起来,有旋转着沉下去。
似乎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天凉了,别又病了。
他突然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大概只有六岁,爹胜了仗回来,皇上在宫里设宴庆功。在席上觉得无聊便拿了些吃的偷偷跑去花园边的桥上逗鱼。
当时的他就坐在湖中心的小亭子里,慢慢悠悠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半晌有笛声响起,很悠远很空灵的感觉。
小小的方倾衡把食物一股脑地扔进湖里,回头看见同样小小的他。一身白衣,长发随意地束在身后,长得像个女孩子。这是他在心里对他的评价。
“你吹得真难听。”方倾衡捂着耳朵跑到他面前。
“可是太傅说我吹得比宫里的乐师还要好。”端木云析停下了,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哼!那是因为他们不懂。给我。”他从他手里夺过笛子,对着笛孔乱吹一气,发出奇怪的音调“看,这才是好听的曲子。”
“...好像是很不同呢,你能教我吗?我不会。”
“当然!我可是很大方的。咦?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他看着他。装出像平时教他念书、老板着脸的先生一样的表情。
“没礼貌?”
“我娘说了,别人说话的时候得站起来答话,不然就是没礼貌。你不但没有站起来,而且还一直躺在这把奇怪的长椅上。”
“才不是!我不能站起来、母妃说因为云析太聪明了所以必须借给天上的神仙一点聪明才行,所以云析的腿就变得不那么聪明了。”他极力为自己辩解,想让方倾衡明白他并不是无礼“不过母妃说等云析长大了,神仙会把聪明还回来的。”
“真的吗?”方倾衡蹲下来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腿。瘦弱、冰冷、皮包骨头。那触觉让他有些吃惊,他快速地将手缩回来,心里隐约有丝恐惧“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话好了。那...那你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明天。”
“那今天晚上呢?”
“也有可能。”
“那你的聪明回来了吗?”
“不知道”
印象里,他长大以后似乎就再也没说过“不知道”这三个字了。但他说话一直都很慢,却让人很想听下去
“试试就知道了。”小倾衡往后退了几步“你下来吧。”
“恩。”
他有些兴奋,他想让哥哥们知道母妃并没有骗人。小云析半扭着身子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腿上。但它们依旧是毫无生气地待在躺椅上。无奈他只好伸手将它们拽下来搭在椅子边缘上。然后朝方倾衡看了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后者也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长大以后的端木云析很少再能见到他严肃地样子。
“呃...”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好像还是没长大。”
方倾衡跑过去两腿一盘也坐在地上“可能是在明天。”过了会他又说“你会耍剑吗?”
小云析摇摇头“但是我会弹琴。”
“我爹教我使剑,可厉害了。我将来要做一名剑客,天下最强的剑客。让所有人都拜我!”他洋洋得意地说,并没发现什么不妥。
“让所有人都拜你?那不是....”云析噤了声,不能再说下去了。“你胆子真大!”
小倾衡没心没肺地笑了两下“我爹可是大将军呢!虎父无犬子!你爹呢?”
“...我爹是皇上。”他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
“骗人,皇子们都在宴席上呢!”
“我没骗人。”
“那你叫什么?”
“我叫端木云析。”他又把头抬了起来,脸上有些得意
“还说没骗人!皇子应该姓高才是!”
“母妃说,这姓是父皇特赐的。我母妃也姓端木。”他把脸扬得高高的,一股子倔劲。
“你衣服脏了。”方倾衡指着他的白衣,上面尽是灰尘“我娘从来不让我穿白衣。”
小云析往他身边挪了挪,伸手摸着他胸口绣着的那头小虎。精致细微、栩栩如生。“你的衣服真好看。”
“哈哈、这可是我娘亲手给我绣的!她说我就像老虎一样强!不过你的衣服怎么什么也没有?真丑...”
“我娘说白色好看。她自己也总穿白裙”他的眼睛黯下去,表情有些沮丧和落寞。
直到娘亲来了、见了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将他轻轻地抱回躺椅、然后带着自己离开。返回席上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隐约只记得
他皱眉的时候,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