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路上》陈商

2、第二章

　　在校的一个半星期以来，沈颜的状态并不好，脑袋时常处于放空状态。一晃神，时间到了，上课，下课。她只有在寝室时会吵闹一阵，一到教室就立即心不在焉起来。自习时的心思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浑浑噩噩的想着要回家看看情况。
　　因为太安静了，所以总是胡思乱想。沈颜总是为自己开脱，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像是理所当然的。成绩一落千丈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颜的性格算不上开朗，也并不内向，成绩落下来之后，她更加不愿意说话，在课上回答问题。语文老师好几次把沈颜叫出教室谈心，让她在课上踊跃举手发言。沈颜就是不举，就算班主任拿着一米长的教鞭逼着她也还是不举。
　　沈颜并不是害羞的人，四年级夏令营的时候，她能当着大家的面背诵郭沫若的《石榴》，如今却连举手回答问题的勇气也没有。
　　那时候在同学的心里成绩总是代表了一切的，考了高分就代表着能有更多的朋友。沈颜的心里一直都记得四年级期末考的成绩，那是唯一一次能够自信满满说出去的成绩，尽管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沈颜怎么都忘不了杨老师在讲台上报出语文成绩的情形。那是一个年轻活力的生活老师，时常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们。那天她涨红着脸报出“沈颜，99！”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沈颜，有惊讶的，有羡慕的，也有不甘的。
　　男生在讲台下起哄，女生立刻搬了凳子围在沈颜身边，小小的桌子周围挤满了认真复习的女孩子，因为明天是英语考试。
　　没有人会愿意和成绩不好的同学在一起学习，特别是沈颜，她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用来炫耀。没有殷实的家庭背景，父母只是普通的个体户。亲戚朋友聚在一起，聊聊家庭，聊聊孩子。她的父母没有太多可炫耀的东西，如果沈颜能够成为他们的骄傲……
　　我想成为你们的荣耀。没有一个孩子会这么对父母说，沈颜当然也没有。虽然没有，却暗暗下定决心了。
　　可是几年以后，沈颜的同学却对她说：“成绩那么差的。”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吵架，对沈颜的意义却不一样，享受过最上等的待遇之后的反差，对她来说绝对是种屈辱。
　　倘若那个同学是以打击沈颜为目的，她成功了。这是心高气傲的沈颜在感觉到被背叛之后的另一个屈辱。沈颜并不想怪自己不努力，只能安慰自己，连家人都不要我了，我还要成绩干什么呢？
　　她总能适时的找到合适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沈颜很久没有刻意注意自己的言行了，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偷看那个男孩了。高高瘦瘦的个子，柔和的小麦肤色，玩世不恭的神情，对她来说都是种吸引。
　　男孩的个子很高，完全不像一个初一中学生该有的身高，当沈颜转过身跟同学讲悄悄话时，总能惊喜的发现男孩也在偷看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窃喜好一阵子。
　　沈颜喜欢这种暧昧的距离，似真似假，琢磨不定。而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注意他了呢？沈颜摇摇头，打定心思不再去想。
　　她只是觉得很烦，她什么都不想管了，老师的教鞭也好，墙壁上的品德表也好，她全都不想管了，她只想好好的哭一场！
　　上个星期回到家后，沈颜在奶奶的要求下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她并不想打，但是奶奶说他们打过去的电话都不接，于是让她碰碰运气。
　　用的还是母亲的手机，沈颜心想着会接就怪了，结果电话通了，连沈颜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茫然地拿着手机，不知道该从何讲起，从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声音的那一刻，她就慌了。
　　沈颜不知道说什么，奶奶拉着她的校服朝母亲那边努努嘴，示意她：“问问你爸爸在哪里，跟他说你妈妈在哭。”
　　接到指示，沈颜依样画葫芦：“喂，爸爸？你在哪里啊？妈妈在家里哭啊。”
　　“颜颜啊，爸爸人在外地，是爸爸对不起你们。”父亲大概也没想到会是沈颜打来的电话。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爸不回来了，颜颜你跟你姐姐以后对妈妈好一点，知不知道？”
　　不知怎么沈颜就哭了，吼得歇斯底里的，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沈颜说：“你回来！我洗发露没了，你还要带我去超市买呢！”
　　沈颜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父亲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亲戚们在一旁红着眼睛吸鼻子。沈颜有一大堆话想要跟父亲讲，质问他为什么抛弃她跟母亲？既然不愿意待在母亲的身边，当初为何要结婚？
　　她还太小，她什么都不懂。她不懂有的婚姻不需要爱情的维系，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多正常的事。
　　她一直听到母亲的抱怨，抱怨她的父亲是个没用的男人，脾气暴躁，游手好闲。当初再造这幢房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忙活，他却躲在树荫下跟别人玩赌博游戏。母亲还跟沈颜讲她跟父亲认识的过程，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差劲的男人。
　　沈颜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是个令人羡慕的美人胚子，凭她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为何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陪葬了大半辈子。
　　现在的母亲早已经青春不在，暗黄的脸色是辛苦了半辈子的证明，男人不喜欢这种证明，觉得碍眼，于是母亲不幸沦为了牺牲品。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沈颜忘了这是谁说的了。她理解这种心态，就像她喜欢那个高个子男生一样。
　　可是婚姻不是你们的游戏，不要把别人扯进来，不要把我扯进来，你们牵扯了太多人，到最后连自己也脱不了身。
　　母亲时常对着沈颜诉苦，那一声声的哀叹犹如怨妇的毒咒一般。在她的抱怨中，她失去了宝贵的青春年华，失去了身为女人应享有的权利，她必须每天像个男人一样辛苦养家。尽管如此，沈颜依旧想为父亲平反，她的父亲并没有母亲说的那么糟糕，至少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
　　“既然这样你干嘛还嫁给他？”沈颜问。
　　母亲的回答沈颜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从那天起，她对一直以来待自己很好的外婆多了一份怨恨。
　　都是你的错，若是当初你没有强迫让一对不想爱的人共结连理的话，你的女儿就不会过得不幸，你的外孙女就不会生活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下。
　　每次谈起父亲，外婆总是恨得咬牙切齿，对着父亲的照片戳戳点点。她似乎忘记了谁是始作俑者，忘记了这一切悲剧的根源。在质问别人为什么能轻而易举背叛的同时，你的责任呢？忘记了吗？
　　她怎么会记得呢？她也只是个可怜的老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