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路上》陈商

11、第十一章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沈颜越来越不愿意去学校上课了。她又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返校，继续在家里躲了一个星期。母亲似乎已经习以为然了，甚至没有再劝她回学校，她似乎是放弃沈颜了。不过这对沈颜来说总好过她们永不停歇的冷战。
　　等到了寒假过后，沈颜再没有回去学校。家人对她辍学的这种行为统统站到了统一战线，纷纷指责她不懂事，说她以后会后悔。
　　沈颜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妥协选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却从来没有为了离开那个学校那个班级的事后悔一星半点。对沈颜而言，既然不是她想要的，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得到的东西与预期不同，不是自己想要的，是不会真正的开心的。
　　已经不止一次被母亲斥责成是吃白饭的，沈颜无奈的披上她的羽绒衣，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拎着篮子去菜场买菜了。可惜第一次去得太早，望着整个空空如也的菜场沈颜有些郁闷。
　　那段时间沈颜把家务活全包了，从买菜到洗碗一条龙服务，为的是堵住母亲的嘴，收回那句说她吃白饭的话。
　　当母亲放下碗筷，对着正在洗碗的沈颜恶狠狠地扔下“只吃不做”四个字的时候，沈颜真正的绝望了。后来她明白了，母亲要的不是一个佣人，而是能带给她虚荣心的人。沈颜不仅没有给她带来虚荣甚至丢尽了她的颜面。
　　无论沈颜做什么，母亲都不会满意。沈颜不后悔，这是她自找的，就算心里难受到死去活来那也是她活该。
　　沈颜最怕去回想自己在那段时间是如何熬过来的，因为想到最后她总是会理智奔溃得大哭一场。不是当事人不会明白，无论如何沈颜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样的事了，因为实在太痛苦了。
　　那段时间沈颜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房间的地板上，面前已经摆好了美工刀和垃圾桶。现在只要她一狠心，家人就会注意到她。最终她还是下不了手，她怕痛，更怕日后会后悔。手腕上一道褐色的刀疤，像是隐藏了许许多多见不了人的秘密，会让人误解的秘密，人类的意淫能力是无极限的。
　　后来她准备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出门了，她离家出走了。但是她还没有出息到去太远的地方，因为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一张车票都买不起。
　　沈颜去了外婆家，虽然她知道这样一来离家出走就名不副实了，如果当时她有第二个地方可以去，她绝对不会选择被家人找得到的方式出走。
　　结果到那儿的时候，外婆不在家，她就坐在门口等，当时沈颜根本没有想过如果今天外婆不会来怎么办？她只是潜意识的觉得外婆一定会回来的。
　　门前的空地上有两个小男孩在玩耍，脸和衣服都脏兮兮的，他们看到沈颜很好奇，虽然还是在玩，不过已经开始从远处渐渐挪到了沈颜跟前。
　　小孩子都是这样子，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沈颜突然觉得能把想法这么明显的表达出来还真是可爱的不得了，虽然他们的小脸脏的跟花猫一样。
　　沈颜不喜欢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打招呼，但是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她还是友好的冲着他们笑。
　　沈颜坐在门口的水泥的矮阶上，这个门旁边就是一个通道，如果不是因为两头是通的，与其说是通道不如说它是仓库比较形象。
　　在这个通道里堆着许多被人暂置或者遗弃的旧物，沈颜身边刚好有一辆铝皮制成的机器（之所以说它是机器，因为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看样子已经被弃置了很长时间，上面压着了很多零零碎碎的货物，遮掩了物体的原貌，只能大致看出是铝皮做的。
　　当两个小男孩一前一后的路过沈颜跟前，拐进那个通道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看着沈颜，或许是对她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从来没见过的人感到新鲜，于是沈颜冲他们笑笑，笑得特诚恳。
　　走在前面开路的小男孩大概是忘记要注意到前方的障碍物，于是“咚”的一声响脑袋就和那个铝皮机器撞上了，当时沈颜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那小男孩愣了一下，最后“哇”的一声炸开了，这下沈颜才慌了，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后来沈颜还是去扶的，男孩的母亲一听到动静就立即从屋子里跑出来了。沈颜怕她误会是她弄伤了她的儿子，于是跟她解释，是她儿子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
　　那女人很通情达理，还笑着问沈颜坐在那里热不热，要不要去自己家里坐一坐？沈颜笑着拒绝了，女人领着孩子就走了。结果很不幸沈颜看到了，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女人正在教训她的孩子，手指指着我的方向，尽管听不懂他们说的方言，但是沈颜心里明白，终究是把她当成坏人了。
　　你看，人总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先前还笑着跟你说：“去我家坐坐吧？”
　　后脚跟子刚进门就把门锁得严严实实的。
　　如果那时候沈颜有意要为难她，想去她家坐坐，估计那女人会在心里把她像生鱼片一样，片成一片一片的。

　　沈颜想着，是时候该来电话了，于是电话就来了。电话是母亲打的，外婆接的。沈颜没有要求外婆去骗母亲说自己并不在她那儿，因为她知道那没用，外婆是不敢欺骗母亲的。
　　自从母亲知道沈颜在外婆家之后，就时常往这里跑，有一次还带来了姐姐，以及面粉和一袋豆沙馅来裹汤圆。馅料是老早就买了的，一直放在冰箱里，因为之前的元宵节母亲说要做元宵吃，结果一直都处于没空，很忙，忘了的状态。
　　现在她想起来了，有空了，不忙了，想做元宵了，那就做呗。你们做你们的，沈颜看沈颜的电视。那段时间她天天都要看纸醉金迷，就是陈好演的那个。看到电视上的田佩芝，沈颜就想起她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无情。
　　可惜了豆沙馅的元宵，沈颜最爱吃豆沙馅的，平时的汤圆还吃不到，因为豆沙馅比起芝麻馅来可贵了不止一点点。记得那袋玫瑰豆沙馅，还是她往购物车里扔的。于是她开始感慨，为他人作嫁衣裳。
　　在外婆家的日子里，沈颜除了看电视外，也喜欢到屋外晒太阳。搬两把凳子，一高一矮，矮的当凳子高的当桌子，然后趴在上面发发呆。
　　每次母亲来总是会试图给她洗脑，跟她讲未来啊，出路啊，社会啊，然后问她怎么办？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当然母亲的语气不会那么温柔，她的问话是带责怪性质的，而且是用方言讲的，听上去更加不近人情。沈颜最烦她这么问，她要是知道未来的出路，还会坐在这儿发呆吗？
　　当然她不可能坐着发一辈子的呆，只不过是个人都是要考虑考虑以后的，事实上沈颜并不怎么烦恼以后该做什么的问题，她现在脑子一团乱，她急需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该不该活着。
　　这么说的确显得很矫情，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好像有人问你，你媳妇儿和老母亲同时掉进了河里，你会先捞哪个一样。每个人都会遇到人生的瓶颈期，只不过沈颜她过早的遇到了。
　　她是不会忘记那个卖橘子的大婶的眼神。在得知沈颜没有读书之后，她看过来的眼神是带着不屑的，鄙夷的，轻视的，嫌弃的，厌恶的。这让沈颜觉得，自己在她的眼里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下作的小姐，勾三搭四，出卖自己□□，破坏别人家庭的祸害，那种让人看到就想剐上三千刀的贱人。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是这样的人吗？她只是半途辍学而已，没有杀人，没有偷盗，也没有□□，为何要用这种恨不能置她于死地的眼神看她？说到底，到底是我该死还是这个社会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