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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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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济予一阵心乐,疾步跟上,“真跟我一起去?”
“难道留在这里听鬼哭狼嚎?”
促狭地撞撞他,“既然这样,陪我把花椒卖了吧。”
“你倒是会投机倒把!”商有端拐进隔壁房间,踢了踢花椒口袋,“我记得我们是来旅游的。”
“顺便嘛,呵呵。来,帮忙抬。”
得!俩贵介公子又干上体力活了,特别是周公子,手法那叫一个纯熟!
客店里的小二厨子眼睁睁地目送他们,心说:这俩真是大家公子?
陈老汉站在墙角,暗骂:“跟我一样就是个下九流的商贩,假充什么大头鬼!”
出了门,雇了顶轿子,把花椒搬上去,商先生问:“成本是多少?”
“1200多块。”
“能赚多少?”
周济予得意,“四五十两不成问题。”
贵公子们跟在出租轿子后面步行,商先生说:“把银子带回现代,岂不是能换上万块钱?”
“错!”周济予更得意,“容我算算。”拿折扇敲脑袋,眼睛吧嗒吧嗒眨了两下,算出来了,“就当卖了40两好了,换成金子是4两,现代计量单位大概是230多克,嘿嘿,现在金价是多少?”
商先生驻足,“钱串子脑袋!”
“这叫经济头脑!你懂什么呀!”
“你还开什么旅行社?直接拿人民币买银子,上古代换成金子,带回去再换成人民币不就完了嘛。”
“你以为我不想?这不是没人民币嘛!”
“所以你就偷我的?”
周济予呵呵讪笑。
转过两条街,路过一个杂货铺,周济予把商有端拉进去,“走,先把日用品买齐。”进门就喊:“老板,来包青盐,两把牙刷。”
一个老头慌忙从躺椅里站起来,“客官,哪种牙刷?”
“都拿出来我瞧瞧。”
老板拿出六七把牙刷,商有端看了看,“似乎跟现代的牙刷没什么区别,嗯,更漂亮。”
“确实漂亮。”周济予把骨质角质的牙刷扒拉到一边,拿起两把木质的,开始跟老板讨价还价。
商先生执折扇敲敲他的脑袋,走到门边欣赏街景。
没一会儿,远远传来铜锣声,街上人群突然慌乱起来,小商小贩们一个个撒脚如飞,四散奔逃纷纷躲避,就连衣饰华丽奴仆成群的大家公子都毕恭毕敬垂首立在道旁。
商先生正在疑惑,周济予匆匆跑过来,悄悄说:“有大官要过来,不知道官拜几品。”
锣声越来越近,拐了个弯,赫然出现两队明刀执杖的排军气势汹汹地走来,紧跟着四个官差鸣锣开道,一乘大轿缓缓过来,旁边围着几十个奴仆,轿后又是一群趾高气扬的排军。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行礼。
周济予撞撞商有端,“瞧见没?轿子上金妆银螭,绣带青幔。一到三品的高官。”停顿片刻,“不对不对,是二到三品的官儿,能升上二品就算是顶到天了,活人等闲哪当得了一品官啊,全是死后追加的,整个大明朝几百年,能活着当一品大员的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当不当无所谓,一品官全是虚职,一点实权都没有。”
老板也勾着脖子过来瞧热闹,周济予拖住他问:“这是谁啊?”
还没等老板回答,又传来一阵铜锣声,这回可好,比前一个排场更大,随从都是骑着马的。可苦了小老百姓了,刚站直腰,得!又弯下去了。
前面的大轿慢慢停下来,退到路边,一个中年官员下轿,垂首站立,后面的大轿不慌不忙地移过去,停顿片刻,随从撩起轿帘,估摸着行了礼,又敲锣打鼓地走了。
周济予直接下定论,“后面那人是个二品尚书!”
老板搭腔:“兵部尚书大人。散衙了,天天从这里过。”
商先生眺望中年官员上轿缓缓离开,问:“尚书为什么不在京城呆着?”
“这都不知道?”
商先生挑眉,“要不然要你这个导游干什么?”
周济予讪笑,开始卖弄,“南京除了没皇帝,跟北京一样有一整套中央政府。”
“两套尚书?”
周济予挑大拇指,“精准!俗称南京尚书大人和尚书大人。”
“都是二品?”
“那当然了。不过……”
“少卖关子,直接说。”
周济予伸胳膊攀上他肩膀,扇坠子直晃荡,“南京尚书大人就管着南直隶一片儿地方,北京尚书大人却管着南直隶之外的惶惶华夏莽莽神州。”
“那南京岂不成了国中之国?”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
商先生偏过脸来,“你很喜欢卖关子?”
周济予呵呵干笑,“这么说吧,就拿刚过去的南京兵部尚书为例,他相当于南京军区总司令,手握重兵,但是,他要是见着北京兵部尚书必须恭恭敬敬,人家肯不肯拿正眼瞧他还得两说!”
商有端遥望轿子消失的街角,自言自语:“他们岂不是很憋屈?”
“憋大发了!呆在江南富庶之地养老呗!”说完跑到老板跟前,“你再便宜点……”
商有端听他呱啦呱啦没完没了地说,连蒙带猜,您还别说,居然听懂了好几句!
过了十几分钟,周济予买齐了,拉着商有端出门,“走,卖花椒。”
七拐八绕,太阳都偏西了,进了家大商行,门口站俩门神,穿着不知什么地方的衣服,胳膊光着,脚踝露着,头上缠着花里胡哨的布条。
往个一米五几的老头跟前一坐,周济予操着鸟语咕噜咕噜舌灿莲花。
商先生靠在圈椅里,执折扇轻敲手心,趁周济予喝茶的空档,问:“他是哪儿人?怎么穿成这样?”
“东南亚人,谁知道哪个爪哇国的。”
商先生架起二郎腿,“真不错!你都做起国际贸易了?”
“花椒原产地就是中国,合着我大老远从老家带过来,再卖给中国人?我吃饱了撑的!出口能卖大价钱。”喝完水,接着鸟语花香。
最后巴掌一拍,“成交!”——正宗普通话。
拎着38两银子出门,周济予翻着眼珠掐指一算,仰天大笑,“哈哈,7万块钱到手!”紧跟着,一拍脑门,慌里慌张跑进店里,扒开花椒袋,伸手进去搅了搅,掏出个瓷器,松了口气,朝老板摆摆手,走人。
“这不是烟灰缸吗?”
“哪是烟灰缸啊!”周济予扶着商有端上轿,“您穿成这样,又不带仆人,在大街上闲逛,实在是突兀。”
商先生挑起轿帘,执折扇指了指烟灰缸,“现代带来的,打算卖给古人?”
“唉,一言难尽啊……”周济予长长叹气,“这是北宋定窑早期的笔洗,正宗的,一点不带掺假,业务考察的时候带回来的。原本想着,这要是放拍卖行里一拍卖,那还不得一路打着滚翻着浪炒成几百万?结果,您猜怎么着……”又长长叹息,声音之哀婉,简直山河为之动容,“那帮专家说了,定窑以碗为主。这东西太新,刚烧出来没多久,数落我连做旧都不会居然还敢倒腾假古董!”
商有端点头,“所以,它就成了烟灰缸?”
“唉,带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卖给哪个钱多了烧得慌的败家子。”
商先生放下轿帘,“太阳都下山了,我陪你卖了一下午东西,还是不是来旅游的?”
周济予一愣,拿折扇敲敲窗棂,笑说:“商先生,你心情好点儿了吧?”
半天没动静,过后,“嗯”了一声。
“这会儿差不多凌晨了,饿不饿?”左右瞟瞟,挑开窗帘,把头伸进来,笑得一脸猥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
商有端原本在闭目养神,听他语气里透着不怀好意,睁开眼问:“妓院?”
周济予一巴掌抽在脸上,“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你说呢?一副淫棍模样!”
周济予横了他一眼,嗤笑,“你懂什么呀!各饭店拿手好菜大相径庭,要想一网打尽,您就得去妓院,给他们钱,这帮娼门中人有本事全给您搜罗来。”
“个中原委你倒是摸得一清二楚啊,没少业务考察吧。”
周济予“嗤”了一声,懒得理他。
都没过三分钟,商有端一挑窗帘,“走,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南京秦淮河。”
周济予一跌足,恨不得吐血三升!
天色墨黑时分,俩人进了户姐妹家,当家的红姐儿被请到大户人家祝寿去了,就剩下个刚接客半年多的小妞儿。
给了龟公十两银子,叫他去买美酒佳肴。
俩人对面而坐,进来仨孩子,两男一女,直挺挺跪在地上,小姐儿举着戏牌子。
俩人面面相觑,商先生问:“她成年了吗?”
周济予划拉了一圈儿,“他们成年了吗?”
随后,三人站起来,吹拉弹唱。贵公子们听得云山雾罩稀里糊涂。
话说,商先生的涵养,真是不错!一个字听不懂,人家愣是坐得气定神闲,茶水喝着,折扇摇着。
周书生就差远了,茶水灌了一杯又一杯,一个劲地喊:“换!换!”作为一名卓越的方言学家,他还是有点用处的,时不时冒一句,“嘉兴话……”“昆山话……”
换到最后,实在是没得换了,小姐儿万福,苦着脸说:“贱妾学艺不精,只会海盐腔昆山腔。”
“呃……那你随便唱吧。”周济予打开门朝外张望,“饭菜怎么还不来?”
又等了半个小时,龟公终于回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周济予举着筷子转了半天,愣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一眼看去全是荤腥,整鸡、整鱼……连猪头都上来了。
正在这当口,龟公跪下来说:“两位老爷,兵部尚书大人府上临时打发人来叫小儿去吹弹。”一个小男孩跪下来。
周济予摆摆手,“去吧去吧。”
临出门,小姐儿嘱咐小男孩,“要是留宿,叫人带个信。”小男孩点头,走了。
周济予好奇,问:“他是你什么人?”
小姐儿万福,“贱妾丈夫。”
“噗”一口茶水喷了一地,“你丈夫?”
周济予拍了拍额头,“不带这样的,我居然也大惊小怪。”夹了个鸡腿放进嘴里,一边啃一边说:“明朝禁官妓,官员被逼得喜好宿男优。这倒好,这头娶着老婆,那头陪着恩客,你说这叫什么事!”
“这难道不是你喜欢明末的原因?”
“扑哧”,鸡骨头直接捣进了喉咙里,抱着脖子咳了半天。
商先生拍拍他的肩膀。
周济予狠狠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吧,六七千块钱呢!”
“嗯,这鱼不错,纯天然的,难得。”
周济予冷笑,“这可不一定,你以为古人老实?他们照样往酒里掺灰,给猪肉注水,明晃晃记在史料里的。”
商先生把筷子放下,往椅子里一靠,“我们真不愧是老祖宗的子孙。”
“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