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24 ...
-
中国东部某座城市,某条不太繁华的小街上,上午十点多,艳阳高照,车水马龙。
路边角落里,有个旅行社,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
“嘎吱嘎吱”,卷帘门缓缓上升,出来个高大精壮的小伙子,拐进隔壁饭店,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欢呼:“小予!”
小伙子一愣,掉头冲回屋里,三两步上楼,“大队长……嗯?”
只见,小黑屋大门洞开,门口瘫着两个古人,一人周身浴血昏迷不醒,另一人跳起来,跑到老杜身边,死命掐人中,“有点出息行不行?别晕别晕!”
小伙子——大张扶起老杜,盯着周济予,“你是谁?”
“你是谁?”
大张一指血快流干的那位,“他怎么又伤成这样?”
周济予一愣,“你见过他?”周济予立刻想到一星期前商有端肯定把齐岭川带回来过,心里痛骂,你干的缺德事!
“他从那儿来的?”
“南京。”
“我们大队长呢?”
“商有端?在南京!”周济予扶起齐岭川,“赶紧送他去医院。”
七手八脚换了衣服,俩人抬着齐岭川下楼,招了辆出租车,一路开往某军医院,又落到徐医生手上了。
徐医生进了急症室,没一分钟又出来,问俩门神,“他怎么又伤成这样?商有端呢?”
周济予答:“在南京。”
徐医生转身进屋,周济予挨着大张坐下,“先生贵姓?”
“张。”
“商有端派你在我店里的?”
没等大张说话,徐医生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一脚踹在大张膝盖上,把大张踹懵了。
徐医生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们兵痞你们还真流氓上了?谁让你打他的?还有你!”一指周济予,“你们问过我了吗就敢围殴良民!”
周济予讪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告诉商有端,叫他打人之前先向您提交申请。”
哦?——哦……徐医生扶了扶眼睛,怒气一点一点慢慢消散,“这个……商有端一向是个严于律己的人,这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逮着一个小护士,“这个谁,给他验血型,准备输血。”
说完一头扎进了急症室。
周济予跟大张默默对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徐医生一边摘手套一边出来,周济予急忙赶上前去,“医生,怎么样了?”
徐医生摘下口罩,昂首阔步扬长而去,一群学生护士呼呼啦啦全跟着走了。徒留周济予一个人站在满是消毒水味儿的走廊里暗自神伤。
旁边走来个护士,拍拍周济予肩膀,“你是里面那个道士的家属?”
“道士?啊……啊是。”
“来,填病历表。”
于是,周济予趴在长条椅上,撮着牙花子使劲胡编乱造——
姓名:齐岭川
性别:男
出生年月日:1980.1.1(周济予这个情绪纠结啊,1580年的1月1号倒是有那么点儿可能性)
婚否:(周济予这个思想斗争啊!咬着笔杆子愣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写已婚?—— 除非他是孤儿且能力无比卓越,能顶住官场压力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作非为,否则他铁定结婚了,说不定还小妾通房外室姨娘一大堆。可转念一想,此人好男风,曾经一度还让小倌男扮女装夜游秦淮河。思虑至此,周济予同志不高兴了,作为一名大同道路上思想与□□的保守人士,周济予一直致力于将含蓄同性主义文化发扬光大,因此该同志认为此生应当孑然一身,怎么能结婚?所以,周济予毅然决然地写下了——)——未婚
民族:汉
职业:(难道写兵部尚书?或者写南京军区司令员?)——空白
家庭住址:南京
家族病史:无
传染病史:无
翻开病历表,里面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一眼扫过去,没一个认识的,嗤笑,“谁说当代没有书法家?书法家全当医生了!”
最后齐岭川被推进了vip病房,周济予四下打量一番,啧啧,好家伙,这病号服恨不得是28姆米重磅真丝的,这沙发恨不得是维多利亚风格提花布艺的,这地毯恨不得是中亚细亚羊毛编花纯手工制造的,这油画恨不得是把梵高从坟堆里刨出来创作的……茶几上放着本杂志,封面上马云顶着个硕大而瘦骨嶙峋的脑袋,抿着小瘪嘴摆酷装深沉。这地方还不得按五星级饭店的价格来计算啊?
护士说:“家属,去交钱。”
周济予左右瞟瞟,哀伤地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倒霉催的家属,“换地方!”周济予拖住护士的袖子。
“没床位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周济予转身,徐医生走进来,撑开齐岭川的眼睑,拿小手电照了照,接着说:“既然他是被商有端打伤的,那就用商有端的医保卡给他治病。”
“商有端的医保卡?”
“对,他的医保卡常年放在我这里。”
周济予眼神直了,“他难道经常生病?”
“何止啊!隔三差五就病一回,他全身上下就没什么地方是完好无损的!”
啊?他居然还活着……多不容易啊!
人员散尽,周济予坐床边对着齐岭川发呆,他头上裹着纱布,肩上渗着血水。
吃完午饭,齐岭川终于醒了,开口就问:“这是哪里?”
“南直隶辖下,松江府。”
齐岭川一挺身……没……没挺起来,“松江府?”紧紧盯着周济予的板寸短发,“松江府难道已经成了黄庙和尚的天下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乌斯藏的喇嘛教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侵占整个江南了!”
周济予转身出门,“我去给你找吃的。”
“周济予!周济予!”
周济予刚出去突然又回来,抓着齐岭川的病号服一脸渴求地问:“你的兵符呢?带过来了吗?”
齐岭川摊开手掌,“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周济予风也似的跑出去,进急症楼,不管不顾一头冲进徐医生的办公室,几个穿大白褂的惊讶地转过头来,周济予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徐医生,你……你见到……这么大……的一块……金属牌了吗?”周济予连说带比划。
“没有。”
“好好想想啊徐医生,会出人命的,几十万人啊!”
旁边一个年轻医生笑了起来,“点卡吧,一断网,可不得几十万人命嘛。”
你们家点卡是金属的?
周济予出医院,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店里,上了楼,把老杜巴拉到一边,在一堆汉服里这通捣腾啊,连鞋帮子都翻了两三个来回了,愣是不见踪影。
周济予一屁股瘫倒,脑袋埋在膝盖里叨咕:“完了完了完了……落商有端手里了……落商有端手里了……”
倒了半杯水,磕磕绊绊地喝完,自我安慰:“他不会上战场的!他不会上战场的……才怪!”
他刚从阿富汗战场上下来!!!
周济予跳起来匆匆跑出去,老杜急了,扒着栏杆喊:“小予,你去哪儿?小予,我还没吃饭!先去买饭……”
周济予充耳不闻,打车去医院,进了病房,一把揪住齐岭川的胸口,迫不及待地问:“你的印信藏好了吗?”
旁边,徐医生正在给齐岭川检查身体,被周济予横插一杠子,怒不可遏,一腿踹在周济予肚子上,小予跌跌撞撞,“登登登”连退好几步,“咣当”,一屁股坐倒在地,徐医生居高临下,“经过我允许了吗就随便碰我的病人?”
周济予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宣泄,冲口而出:“你有本事就让他一辈子给你当病人!”
徐医生一愣,扭头看看齐岭川——唇红齿白、皮肤白皙、身材中等、标新立异(束发给人的直观感受)、气质忧郁(伤痛造成的视觉错愕)……
徐医生视线落到病历表上——姓名:齐岭川;出生年月日:1980.1.1;住址:南京;未婚无不良病史
出门前,徐医生笑眯眯地想:嗯,不错,比我小两岁,难得身体这么纯洁。
等白茫茫的一群人全走了,周济予爬起来,语气诚恳到了极点,恨不得哀求他,“商有端找不到你的印信吧!”
齐岭川躺下来,闭目养神。
周济予一伸手掐住他的肩膀,像拨浪鼓一样地摇,怒吼:“会死人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齐岭川被晃得金星直冒,“放手!放手!真要死人了!”刚一放手,齐岭川摁着肩窝冷汗横流,对周济予冷笑,“你说得对,确实要死人了,府尹大人如今正深陷大牢,大牢什么情形你该深有体会才是,一天一顿饭,他年事已高,死在狱中完全是拜你们所赐!”
“轰”,周济予脑袋嗡嗡作响。
蔫头耷拉脑袋,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下午,晚饭没吃,坐在齐岭川的病房里。自从中午齐岭川被推出去检查,至今没回来。护士倒是进来了,说:“齐岭川家属……”
周济予红着眼眶抬起头来。
“……到楼下交费。”
“交什么费?”
“当然是病人的医药费。”
“啊?商有端的医保卡呢?”
“已经划空了。”
周济予一巴掌盖在脸上,屋漏偏逢连夜雨!
悲悲戚戚地回家取出银行卡,银行早关门了,只好在自动提款机上反复不停地提钱,唉,偷商有端的三万块钱全折腾出来了。
活活交给医院一万多块,一半存款直接打了水漂,连声响儿都没听着。周济予对着清单一项一项地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怒发冲冠,好家伙,齐岭川从头发到指甲里里外外犄角旮旯全查了一遍,居然还包括乳腺检查。
周济予咬牙切齿,“真有良心,居然没捎带着把妇科项目给查了!”抓着清单冲进徐医生办公室,“啪”把纸张拍在办公桌上,“你公报私仇!”
“错了!”徐医生气定神闲,喝了口水,“我是利用职务之便。”
“你什么意思?”
徐医生一指门上的牌子,“闲人免进,谢谢。”
“我告你消费欺诈!”
“出门,下楼,电梯口有投诉箱。医院对面有律师楼。”
周济予垂头丧气,出门时跟一个军人擦肩而过,听见门里传来:“徐医生,商有端的医疗卡划光了?什么病?”
徐医生笑眯眯地答:“你们消息真够灵通的!”
“你们这儿划第一笔,我们那儿就知道了。交了这么多病假条,这次终于动真格的了?”
“我倒希望真是他病了。”
“哦?”周济予渐行渐远,听见军人问:“你的意思是……借给别人用了?什么人啊?”
“齐岭川。”
“南京人?”
“你怎么知道的?”
周济予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