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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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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小厮看见齐大人被人从驴车上拎下来,惊得魂不附体,立刻兵分两路,一队撒脚如飞进内宅通报消息,一队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嘘寒问暖。
其实,说兵分两路并不属实,廊柱后面一个老头一把拖住自己的儿子,悄声说:“别去,旁边那个高个子书生是商有端。”
他儿子疑惑,“商有端?……”突然一挺脖子,“商有端?啊!商有端!”
老头一把捂住儿子的嘴。
商有端朝一老一小扫了一眼,俩人心脏一抖,挨挨挤挤往墙角缩。
进了茶厅,商先生端着茶杯说:“大人,当务之急是探寻周济予的下落,您意下如何?”
齐大人揉了揉受伤的肩膀,“商公子……”
商有端打断,“大人,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
齐大人茫然地眨了两下眼,商有端喝了口茶,改口:“你我目标不同,宗旨却是一致的,找到周济予至关重要。”
齐大人叹了口气,叫过管家嘱咐了几句,管家行完礼倒退着出去。
商有端放下茶杯,摆摆手,“你去治伤吧。”
齐大人走了两步,身形一顿又回来,盯着商有端的眼睛说:“无论你是什么人,来自天宫还是地府都无关紧要,这里……是国朝应天府!”
“你的意思是……我有来无回?”
齐大人没说话。
商先生笑了,“我是个为战争而生的军人,战争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成就感与荣誉感,在这种时代更替的敏感时期,历史学家是不会希望我留下来的。”
齐大人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每个字都听清了,但是,连在一起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一直等到晚上,毫无消息,请柬倒是一封一封跟雪片似的送了进来,南京的这帮高官意外得知兵部尚书脱离虎口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纷纷遣人来恭喜道贺,整个尚书府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大排筵席,一直闹到后半夜,总算是渐渐清净下来了。
商有端上校名为小厮,实则比大爷还大爷,两个小童忙碌着,四个丫鬟伺候着,商大爷喝着茶出着神,南京军区司令员站在旁边干看着。
随后,商先生下榻在书房里,挑了挑桌案上的请柬,这要是一家一家跑去吃,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轮不过来。
第二天吃完早饭,商先生正倚在栏杆上欣赏一群五彩斑斓的水鸟追逐打闹,齐大人走过来说:“商公子,下人回报,周济予在刑部大牢。”
商有端回过头来,“刑部哪座大牢?”
“目前还不知道”
商有端摘了把树叶,一片一片往池塘里扔。
齐大人也靠过去,问:“如今如何是好?”
“就我所知,依律法,你作为兵部尚书是无权提审刑部罪犯的。”
“嗯。”
“你与刑部尚书的私交如何?”
“道不同不相为谋。”
商有端思虑片刻,拉着齐大人进书房,一边铺纸一边说:“修书一封,感谢刑部尚书严惩恶徒周济予以正大明官员之体统,略备薄酒聊表感激之万一。”
齐大人刚提笔,小童子匆匆跑进来磕头,“老爷,刑部尚书秦大人差人来请老爷晚上过府一叙。”
齐大人猛抬头。
“哦?”商先生皱眉,“他为什么不昨天送请柬?”
“他是东林党人,我不是。”
商有端把折扇展开又合上,如此反反复复,过了很久,一抬手把折扇抛到桌上,“明天去赴宴,从他口中套出周济予的下落。”
“我不明白……”齐大人停顿了很久,迟疑着开口,“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为周济予深入虎穴?你不怕回不去吗?”
商有端“嗯”了一声,从背包里翻出唯一的一本书——《明制建筑格局》,翻到“官衙”一章,直接查找监牢的方位格局人员配备以及规章制度。
齐大人叹了口气,站在旁边从右往左默读——式山硬、式山?、式尖?、式山歇、式殿?……云山雾罩稀里糊涂。
过了一会儿,商有端挑眉,“犯人一天只有一顿饭?”
“并且没有荤腥。”
“很好!简直好极了!”把书一合,“啪”扔了。
傍晚时分,齐大人敲了敲书房门,里面传来,“进来。”齐大人推门进去,“商公子……呃……你在干什么?”
只见商有端商大公子站在桌边,低着头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组装……组装枪支?“咔”,子弹上堂了,对准齐大人的眉心瞄了瞄准心。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要是搁现代,十岁小孩都得吓得魂不附体,但是,人家齐大人依旧从容不迫,捡起子弹问:“这是什么?”
“枪。”把完工的揣进袖子里,接着组装下一把。
不一会儿,电棍、枪支、热成像探测仪……全藏到了身上,袍子一甩,袖子一展,这些违禁品上哪儿找去?话说老祖宗就是有智慧,虽然商公子身上穿的是家丁服饰,但是根本就不妨碍人家是汉服嘛,这都宽袍大袖了,不藏武器都对不起老祖宗的先见之明!
一顶轿子晃晃荡荡优哉游哉到了刑部尚书秦大人府外。一个雍容华贵的官员迎了出来,一揖到地,“齐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过谦过谦。秦大人相邀,下官不敢违命。”
一前一后进了府。
月明星稀,虫蚁窸窣,小池塘里搭着戏台,一个小戏子轻捏手帕半遮俏颜,依依呀呀地慢唱:“……遥遥,相思渺;渺渺,前路长;长长,郎君在何方……”
台下,隔水相望,一座精巧的水榭,两桌席面,一为看席,一为吃席。一位书生面朝戏台,折扇打着节拍,轻轻跟着哼唱。
齐大人行礼:“魏大人,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齐大人……”魏大人微笑着站起来,刚拱手,霎时,笑容顿住,注视着齐大人身后,“商……公子?”
得!出师未捷,什么都还没干,先让人认出来了。
商有端掀眼皮环视三个高官,抱着胳膊往廊柱上一靠。
秦大人左右瞟瞟,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端详商有端。
台上,小戏子扭身甩水袖,唱:“……日也盼,月也盼,日月高悬,何不照人间……”声腔温柔婉转,很是缠绵悱恻。
秦大人回过神来,扶着魏大人说:“请坐请坐,贵客已至。”随后又去请齐大人。
魏大人执折扇指着旁边的座位,“商公子,请坐。”
商有端一愣,眼神转到他脸上,“普通话?”
魏大人微笑,“听说是被通古斯语胡化过的汉语。”
“周济予教的?”
“与女真族杂居的并非只有你们两位。”
商有端朝他点头,“我非常认同你的观点!”走过来坐下,“周济予把你教得不错。”
魏大人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另两个面面相觑。
商有端架起腿,十指交握放在腿上,改成扬州腔:“秦大人,周济予偷了齐大人的兵符,你审出来了吗?”
秦大人好整以暇,“没有。”
商有端微笑,“恭喜您齐大人,等周济予一死,您就彻底丢了兵符,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齐大人气苦,往椅子里一靠,狠狠瞪着商有端,没一会儿放下身段,婉声说道:“秦大人,事已至此,还望大人伸手援助,齐某感激不尽。”
一时之间,周围鸦雀无声,只有台上的小戏子还在哼哼唧唧把声腔往半天云里拖。
商有端突然伸手卡住秦大人的脖子,速度快得匪夷所思,还没等人看清,秦大人已经跪倒在地了,另两人“腾”站起来,周围家丁仆妇吓得倒吸凉气。戏台上锣也破了,琴也哑了,小戏子“嘎”一声一口气呛进嗓子里,想咳不敢咳。
一众家丁慌忙跑过来,商有端手上加了两分力,秦大人顿时双眼翻白,家丁们立刻停下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商有端拍拍他的脸,表情温和地说:“大人,您身居高位,周济予一介草民,为了个刁民丢了性命岂不是得不偿失,您以为如何?”
秦大人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商有端松开手,把椅子拖过来坐下,抬脚踹在秦大人肩膀上,“我原本是想劫狱的,不过,现在……把周济予带过来!”
秦大人抱着脖子猛咳,惊恐地盯着商先生,哆哆嗦嗦地吩咐下人,“把……周济……周济予带……带过来。”
商有端表扬,“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转头朝戏台上说:“接着唱。”
小戏子慌忙万福,磕磕绊绊,牙齿直打架。
工夫不大,一阵镣铐响,商有端抬起头来,只见一个消瘦的身影,穿着一身囚犯号服,叉着腿拖着脚步慢吞吞走过来。
闻到饭香,此囚犯耸了耸鼻子,眼睛跟着瞟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商有端,该名囚犯彻底不干了,破口大骂,骂得口沫横飞,拖着沉重的镣铐,周济予三两步冲过来,对准商有端就是一脚,踹完接着骂:“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没死在半路上!”
商有端居然由着他。
齐大人目瞪口呆。
魏大人大皱眉头,直勾勾盯着商有端。
而商有端从袖子里掏出一节铁丝,插.进锁眼里,“咔”一声脆响,周济予终于自由了,活动活动手脚,斜着商有端鄙夷:“祖宗八辈都是小偷吧,活儿干得真是地道!”
没等商有端说话,周济予一屁股坐下来,拎筷子就吃,半碗饭下去,有力气了,问:“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下午两点一刻。”
筷子顿住,“还要这么长时间?说不定会有变数,我都成惊弓之鸟了。”
商有端拍拍他的后背,“你听。”
“听什么?”
“墙外的行军脚步声。”
“什么!”一点饥饿全跑光了,倾耳细听,“好像什么也没有。”
话音未落,火把通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商有端拎起周济予一甩手扔到假山后面,“暂时别出来。”
周济予哀叹着嘟嘟囔囔:“又来了又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要是能把命保住,我发誓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外面一阵剧烈的乒乒乓乓,伴随着瓷器坠地声、凄惨痛呼声、尖利叫喊声……
周济予朝假山深处挪了挪,却突然被人横着拖了出来,被石头一绊,鞋掉了。
工夫不大,眼前灯光大盛,但却悄无声息,周济予被人甩在地上,胳膊腿生疼。
立马抬起头,地上一片狼藉,残羹剩菜碗碟筷盏洒得到处都是。一群戏子蹲在戏台中央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旁边俩衣着光鲜的贵公子,秦大人跪着,齐大人站在台阶上,还算从容镇定。
此外,明火执仗全是官兵。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起来,过来。”
周济予一骨碌爬起来,顿时目瞪口呆,只见,回廊边站着个挺拔的身影,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左腋下夹着个虚弱的人,右手端着……端着……枪?不是古代冷兵器长枪,这是热兵.器啊!火光一照,金属光泽耀眼刺目。
周济予狠狠一巴掌抽在大腿上,冲他喊:“你能别穿着汉服举着枪吗?”
商先生微笑,“欺负古人没热兵.器。”
“胡说八道!明朝有热兵.器!火铳的威力不见得比你的枪差多少,说不定这会儿就去调兵了!”
正当此时,传来整齐的行军脚步声,一阵尖利的哨声,不知谁喊:“围住!”
周济予一闭眼,“完了,可能真是火器部队。”说完赶紧往商有端身后跑,一个官兵伸手要拽,商有端举枪就是一阵突突,小兵倒了一大片。
周济予躲到商有端身后,伸出头来,问:“死了?”
商有端没说话,一个小物件伸到他眼前,周济予低头,“手.枪?”
“拿着。会用吗?”
“我试试。”周济予举起枪来,扣动扳机,“啪”,齐大人应声倒地。
周济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商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