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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十三章 无望的审判,残缺的爱情(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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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莉莉丝说,“李小姐,就算我在描述萨麦尔先生的故事时表述有所漏洞好了,但我想,就凭这一点你绝对不会来怀疑我。毕竟,我想直到现在也不会有一个杀人凶手,胆大到敢直接跑进侦探事务所来请求帮助。”
“的确。”亚妮拉丝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我刚才做出的那两个推论中,我更倾向于第二个。也就是萨麦尔夫人并不存在。只是,安卓拉小姐。你当时的举动,让我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那便是,你根本就没打算来请求帮助。
“你当时的举动,与其说是来请求帮助,倒不如说是非要把我们拉倒里•奇琴伊察探险队这条船上。而且,当你掏出了钱的时候,你就没想到会被拒绝。但是由于我坚持要求你说出你真实的想法,你很快便觉得事情有些失控。你有点慌乱了。”
“是的,”莉莉丝微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李小姐。我当时是有点慌乱了。因为我去诱骗其他几个人的时候,他们一看到钱,都是想也不想地就接受了我的提议。只有你……”莉莉丝又笑了一下,“我想我那时是遇上对手了。”
“啊!”亚妮拉丝很平静地说,“只不过因为我是个女的,而且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我们家乡人贩子比较猖獗,就算长大后,生活也比较艰难……所以自小以来,我便养成了一种习惯,天上绝不会掉馅饼,不要轻信任何人——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不过,当面对一位像你这样聪明自私而又刚强果断的女人时,您适时的慌乱,对我来说,那是很有好处的。”
“因为人在慌乱的时候说的大多都是实话,你是这个意思吗,李小姐?”莉莉丝笑道。
“是的。”亚妮拉丝回答,“于是在我的逼迫下,你就不得不给我们编造一个合乎情理的故事。你是一个很有文学色彩的女人,安卓拉小姐。这可不好,这样很不好。对于一个侦探,或者是一个罪犯来说,文学,这种可以强烈表达出创作者真实内心的东西,在工作的时候,还是尽量少沾为妙。我注意到,在你描述命案发生那一天的场景时,你用了诸如‘星星都非常快活地向我眨着眼睛’等词语……”
我不明白,“就算她用了这些词语好了,能代表什么?”
“能代表的事情多着呢!”亚妮拉丝说,“你想,什么人才会说‘星星正快活地向你眨着眼睛’?答:只有两种人,A、孩子,或者,至少她当时是个孩子;B、儿童文学家。萨麦尔夫人当然不像是个搞儿童文学的,她去搞恐怖文学倒还差不多。所以……
“成年人不会用这种浪漫的比喻。他们已经过了那个会看着星星微笑的年纪。而萨麦尔夫人一开始说自己已经有四十多岁,十三年前,她至少也有二十七。一个二十七岁的姑娘虽然不能说是饱经世事,但是,她也大得不可能再拥有那种浪漫的情愫——除非她的智力不正常,或者她是故意在男人们面前撒娇卖痴。但是单从萨麦尔夫人进门来的那几个动作你便可以看出,这女人挺聪明,而且做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
“当时坐在她面前的人只有一男一女。事实上,绝大部分女人都不太喜欢同性在自己面前撒娇,因为我们都是女的,我没有义务让你。至于你,洛克,你是个帅哥吗?你很讨人喜欢吗?显然不是。
“所以,这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萨麦尔夫人有什么必要非在你面前装傻充愣,用这种不着调的语气?她根本就不想讨好你。
“这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解释。这是她的真实感受。即是说,在年龄问题上,她说了假话。十三年前,她还很小。”
听到这里,莉莉丝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两下。她说:“你还真是细心,李小姐。不过你说文学感受对侦探工作毫无益处,这句话,恕我不能苟同。恐怕正是因为你对文字的敏感才能捕捉到我这细微的失误。好吧,不得不承认,那件事情对我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当我想起它来的时候,仍然会采用幼时的视角。”
看着莉莉丝,亚妮拉丝同情地点了点头:“我想那件事对你的刺激一定是很大。不然,在我的压力下,你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想起它,也不会时隔多年,仍然使用当时的口吻,当时的视角。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什么?”我大为惊讶,“你看到你的父亲谋杀了你的母亲?”
第一次,莉莉丝没有对我破口大骂。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去,沉痛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问亚妮拉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看到自己的父亲谋杀了母亲?”
“遣词,”亚妮拉丝回答,“遣词造句,这是任何一个创作者最重要的能力。只有合适的词语才能寄托作者本人的真实意思。在描述那个男性凶手的时候,安卓拉小姐毫不客气地用上了‘道貌岸然’、‘可恨的’等词语。而在描述那个女性被害者的时候,她却冠上了‘娇柔的’、‘棕发女人’等名词。你不觉得奇怪吗,洛克?就算那晚的月光特别明亮好了,可是当所谓的萨麦尔夫人走过去的时候,被害者的头颅已经被砸碎。她的头上一定到处都是鲜血,她的尸体一定还被凶手挡着。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知道人家的头发是棕色的,还是黑色的?”
“除非,”我喃喃地说,“那女人她原本就认识。”
“而且还很熟悉。”亚妮拉丝补充道,“不然,你也不能单凭身体轮廓就在那么昏暗的月光下辨别出一个人。
“并且,从她对那个凶手的各种准确描述我们就可以看出来,安卓拉小姐所认识的不光是那个被害者,甚至还包括那个凶手。因为,当我真正见到了那个凶手本人之后,我立刻就发觉安卓拉小姐对他的描述非常精准。他的确是个道貌岸然的大混蛋,很会装,很会说好话。唯一不准确的只有安卓拉小姐说那人的身材很高大,然而事实上,亚当博士长得一点也不高大。不过考虑到安卓拉小姐当时的身高……”
“亚当博士!”我惊叫了起来,“难道那个杀死了妻子的人竟然是他!莉莉丝的父亲竟然是他!啊,不对,他不是明明只有维拉……”
“我想维拉应该也是他害死的。”亚妮拉丝说,“不过亚当博士与维拉结婚的时候业已36岁,如果他在这之前结过一次婚,倒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莉莉丝的父亲是亚当——你这个笨蛋难道没听见吗?我一直管莉莉丝叫什么?”
“安卓拉小姐。”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亚当博士就姓安卓拉。”
亚妮拉丝叹道:“你这人干什么都不算细心,尤其是听人说话。当我看到亚当博士时,我就开始想,十三年前,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呆在里•奇琴伊察这种鸟不拉屎的无人区,看到她认识的一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那么,关于这两个人的身份,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她看到了父亲谋杀了母亲。”
“如果可以的话,”莉莉丝突然沉痛地说,“我倒是不想再用安卓拉这个姓氏。不过在这里我倒是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们,维拉女士的确是被亚当那小子给谋杀的。那天看新闻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他用的是这种东西。我母亲夏娃当年在这里发现的。她管这个叫做致命的爱。”说着,莉莉丝就从身上解下了一个香包,丢在了我们的脚边。
我便伸手要取。但是亚妮拉丝立刻拦住了我。却从衣服里又掏出了几枚药片填到口中,吞水服下,这才找了一根树枝,她慢慢地把那个香包挑开。
才一挑开,我便闻到了那个香包中魅惑的,极具诱惑力的香气,我的眼前再次出现幻景,我的脑中晕乎乎的。突然我的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渴望,我希望能够冲上前去,狂吻莉莉丝,而她正无限柔情地对我微笑着……
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砸到了我的脸上。
我看到是亚妮拉丝将水壶砸到了我头上。至于她自己,则迅速换了个姿势。她双手举枪,将枪口对准莉莉丝的前额,沉声说:“我劝你最好规矩一点,安卓拉小姐。老实说,打心底里我是挺同情你的,所以,我希望我们彼此之间都客客气气的,不要让对方为难。”
莉莉丝蹲坐在地上,手握圆石正打算一跃而起。她心有不甘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亚妮拉丝手中黑洞洞的枪。突然她笑了起来。就重新坐了下去,她将圆石远远地抛开,然后笑着说:“好吧,我想我是有点失血过多,脑子有点不清楚了。可不可以给我一块纱布?李小姐,你的枪法可不是盖的。”
亚妮拉丝看了她一眼,就朝我把手一伸,道:“手帕。我今天换了衣服了,我没有带着。”我无可奈何地揉着被亚妮拉丝砸痛的脑袋,心想:“你平时也从来不带手帕啊!”我从衬衫的里面掏出一块布手帕,半包纸手帕,一股脑儿地丢到了莉莉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