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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酒吧 ...


  •   晚上,他做了个噩梦。梦见的是一片森林,森林里埋着金子,他走进去,刚想伸手去挖,前方的路忽然不见,代之而来的是一片荒丘,他刚想往回撤,脚下突然裂开,眼前是万丈深渊。。。。
      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看看身边的她,还在憨憨的睡着,他小心的移出压在她身下的手臂,点燃一支烟,靠着窗口思索起来。
      他开始审问自己——自己做自己的法官与律师。我做了什么?——抢了一家银行,外带打伤一名保安。有多大的罪过呢?一百多万——属于性质恶略后果严重,照法律可能会被判无期,至少也是十五年。
      十五年,一百万!——值得吗?不值得!不值得但它发生了,发生了的事情就不必再考虑它值不值得,它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下面的事情就是应不应该了——他觉得不应该,至少不应该判这么重!这世上有比小偷更可耻的盗窃,有比抢劫更大胆的明火执仗,有比□□□□更龌龊的男女关系,可它们的制造者却依然冠冕堂皇的在各种场合抛头露面,混迹于社会名流之列在各式酒会上推杯换盏或正襟危坐,如果他被判十五年,那他们就应该被判二十年、三十年!可是,这发生了吗?他们不还是照样在各式各样的年会上享受着鲜花与掌声,享受着不明就里的百姓或愚昧无知或跟风赶趟的夸奖与赞美吗——这公平吗?!
      白白付出没有回报就是公平吗。。。。
      既然提到了公平,就不能不思考法律——是的,法律!法律又是什么呢?当然,它有时是公平的,可是在另一些时候,它又是苍白无力的,甚至沦为某些人合法犯罪的工具!
      路灯还在柔和的照着,把它桔红色的光沉默地照进窗子,一格一格的泻在对面的墙上,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听众。
      “也许我不该去抢那家银行,”他使劲儿抽了一口烟,继续想下去。“也许我该去找个工作从头做起,不该做那个文学梦。那个梦的代价太大了!”他吁出一口烟,叹了口气,但马上眼里又闪现出亮光,“找一个工作,即使是最普通的,哪怕每月只赚两千块,只要有她,两个人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那已经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我抢了一百万,那是不义之财,可那是银行的,银行有很多钱,不缺那一百万。。。。但抢劫毕竟是抢劫,要付出代价。。。。我打伤了一个保安,那个保安是好人,和我素昧平生,我不该打伤他,但那时我必须那样做,原谅我,我别无选择,对不起,希望你的伤不太重。。。。把那一百万还回去,一切从新开始,什么也没发生!。。。。不,那不可能,还是要被判刑,即使他们想放你,也得以儆效尤。。。。十五年,十五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接受,除非所有罪犯都被公正审判,包括那个刘胖子。。。。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这些问题在他头脑中像团乱麻一样彼此缠绕,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终极答案。
      也许最好的答案就是听天由命,他想。

      新年夜,他再也熬不下去了。他穿上皮衣带上墨镜,安静地对她说:走!
      她不解的问:去哪?
      酒吧!去喝一杯,如果在那里再碰上什么该死的警察,我就束手就擒!
      他无声地消失在门口。她穿上皮衣从后面跟上来,感觉很有些荆轲赴秦的味道。
      酒吧街上火树银花,连树枝上也缠满了五彩缤纷的灯柱。酒吧前有瞭高的往里招揽生意,热情又刁钻的眼神像不怀好意的蛇。
      小酒吧里人影摇曳,暧昧的灯火如夜空下闪烁的星光。舞台上一个女子抱着吉他浅吟低唱,沙哑的嗓音高高低低的流淌,让人想起寒夜里一团温暖的篝火。
      他们要了酒,要了爆米花,要了色子,要了一切能要的东西!他们要好好的放纵一下,哪怕明天不再降临!
      一小时后,他醉了。醉里见真如的他离了歪斜地走上台去说他听腻了那些甜甜腻腻卿卿我我的歌,他说他要唱一首摇滚,他要唱一首最有摇滚范儿的歌,他要向死了的摇滚致敬!
      于是《国际歌》的激昂旋律在酒吧响起:
      起来饥寒交迫的人们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怒火已经燃起
      要致力人类的自由
      。。。。
      旧世界砸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揭竿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世界的主人!
      。。。。
      他相信,正是国际歌里“一无所有”思想的强烈冲击力直接催生了老崔、王杰的创作,才让他们把各自的《一无所有》唱的如此真挚、动人,而此时此地,何时何地,谁又能有他对这四个字的深刻理解与切肤之痛?!
      新年夜里站在舞台中央的这个孤独的歌者以其同样孤独与众不同的嗓音征服了所有来此买醉的人,被他的激情感染,他们开始欢呼、雀跃、手舞足蹈与惊声尖叫,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再来一个”的喊声此起彼伏。
      菊花古剑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嚣的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
      开元盛世令人神往。。。。
      《梦回唐朝》的旋律在酒吧里响起,尖利得近乎歇斯底里的嗓音像把利刃撕扯着人们的耳鼓,已被酒精烧热的神经再次被摇滚加温,激情被迅速点燃,气氛热烈,很多人起立摇摆,跟着一起尖叫。还有人被他的墨镜吸引,纷纷议论大黑天戴眼镜干嘛是不是王家卫电影拍腻了开始改行唱摇滚。
      他没想到在今日早已被超男超女统领时代的人们还拥有被这首二十年前的老古董打动的能力,唱兴大发,接着又唱了《姐姐》、唱了《让生命去等候》、唱了《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唱了《海阔天空》。。。。要不是后面有人也想亟不可待的一展歌喉,他很可能将这个晚上变成他一个人的免费独唱音乐会!
      回到位子上,服务员端来一杯烈酒,说是老板送的,并且捎来他老大的话:以后如果有空欢迎他们常来。他的意思不言自明,他仰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告诉那个彬彬有礼的侍者他很想那样做,但恐怕不太可能——除非这个酒吧不归公安局管。说到此地她忙拦住他的话头,并以醉酒为名(其实也是真的)把服务生打发走,当她架着他蹒跚地从酒吧走出来,身后响起一片掌声——当然,还有几声起哄声。
      掌声通常会和鲜花一起出现,可这次伴随着它的不是鲜花,而是一双狡猾的眼睛。这双眼睛属于一个他们一出现就已引起注意并一直跟踪注意他们一行一动的酒吧常客,他有个名字叫“瘦猴”。

      由于他们已醉得说不清楼门号,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了。远处一辆本田也停下来,当然他们没看见。
      天还是冷的,有风吹在身上,夜空中有几颗寒星闪着光,无声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他们下了车,裹紧衣服行相互搀扶着行走在午夜冰冷的大街上。
      路灯把一切蒙上了一层桔红,他们明显还没从酒精的麻痹中恢复过来,嘴里哼着歌,歪歪扭扭的向前移去。
      “你忘了吧所有的厮守承诺,
      谁不是爱得没有一点的把握,
      也不去想哪里有。。。。”
      许美静的歌又断断续续地在风中飘荡,他们走着、笑着,以醉态讥讽着醉态。路灯下的一个破轮胎像条被掏空内脏的鱼,此时成了他们消遣解闷的工具,他们把它立起推过来踢过去,它转滚爬,用手、用脚、用身体,后来干脆和它一起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
      “嘻嘻O(∩_∩)O”“O(∩_∩)O哈哈~”
      “你瞧你多笨,连轮胎也也推不动!”
      “还说我呢,你尽转歪!”
      他们仿佛从这项孩子才会感兴趣的无聊活动中寻找到了无比的快乐,路灯下,两个孤独的身影摇曳在冷硬的大地上,像被抽掉灵魂的两个精灵。而他们在酒精的麻痹爱抚下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玩一个轮子。
      “哈,今晚我唱得怎样,摇滚!——‘沿着掌纹烙着宿命,梦里梦里回到唐朝!’”
      清冷的声音在午夜寂静的街道上响起,像一把匕首划破夜空。
      “——让那些听惯了超女们的孩子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音乐!”
      此刻的他像浔阳楼上刚提完反诗的宋江,备受压抑后是激情四溢或者说歇斯底里——是的,宋江就是在酒醉后“敢笑黄巢不丈夫”并且让自己成为玉皇大帝的女婿的(至于为什么要成为那位大佬儿的女婿而不是儿子,有待心理学家研究)当然,这是电视剧里的情节——这一切都因为酒,从古至今酒都是通向疯人院的门票!
      “那么说你是歌唱家喽?”
      她笑嘻嘻的问道。
      “歌唱家?对!——哦不!”
      酒鬼从来都不缺少自我否定精神,他们马上会把自己说过的话像屁一样忘掉。
      “我不是什么歌唱家,我是一个一个作家——哈哈哈作家!你懂吗?”
      “作家?哈,是的,是个作家——是个谁都不知道的作家。”
      说着她笑起来,那笑很像孩子的。
      “是啊,谁也不知道——可你知道!”
      他扶着那棵梧桐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突然翻过身来,笑着指着她,“你不是很爱读读过我写的东西吗?”
      “是的,我读过读过你写的那些那些。。。。”她醉醺醺的望着天,不知如何才能形容自己的感受。“对了,那些乱七。。。乱七八糟与众不同的东西。可我觉得与写作比 比起来,你倒更适合去去抢银行!只一次就抢了一百多万!哈哈哈,你得写多少字才能才能写出这一百多万啊。。。。看来抢劫犯这行倒倒更适合你作!哈。。。。”
      “Yes!我是个不够格的作家,却是个天才的抢劫犯!——抢劫犯哈哈!”
      他像个指挥家似的挥舞着双臂,如果“疯狂”也能被指挥。“伟大的——抢劫犯!”
      “是的,抢劫犯呵呵”
      “——抢劫犯?抢劫犯!”一阵风拂过他敞着的胸怀,他的笑容忽然在痉挛的脸上凝结。
      “你说我是什么?——抢劫犯银行抢劫犯?!”
      “是的,你是个伟大的出色的与众不同的——抢劫犯!”
      处在迷迷糊糊状态中的她嘻嘻哈哈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我是抢劫犯,那你是什么?——婊子!”他一挥手,一个嘴巴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婊子,婊子!”他摇晃着身体疯了般地狂喊,叫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可怖地回响。“——我是作家,作家懂吗?!高贵的人种,谁要敢再喊我罪犯我就杀了他!”
      面对他发疯般的狂暴,她一时怔住——酒醒了。
      “对不起,我我。。。。”
      “婊子,婊子!”他用手指着她,继续发威。“说我是抢劫犯,你是什么?在那种地方做,能不当婊子吗?”
      她捂着发烫的脸,不知道做什么——眼前的一切让她震惊,那个她熟悉的人仿佛在一瞬被魔鬼附体,用蝎子一样毒辣的语言蛰咬着她的神经。
      “哈哈哈哈哈哈。。。。”他木然地望着她,刹那间忽又大笑起来,“我想当作家,却成了一个银行抢劫犯;而你呢,想出来作模特最后却成了个婊子!哈哈哈哈哈这真是个奇妙的世界!奇妙的。。。世界。”
      “求你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耳朵。
      “不,我要说,我要说!——因为这是个奇妙的世界!哈哈哈哈哈。。。”
      他像个白痴样的笑起来,“我是个抢劫犯,伟大的抢劫犯!能让整个城市围着我团团转的抢劫犯——啊,哈哈哈,比当作家风光多了!”
      说着,他仰头望着蓝色天空,趔趔趄趄地转起了圈。
      “我是抢劫犯,我是抢劫犯!该死的警察,快来抓我啊,快来啊!”
      他无所顾忌地大喊起来,仿佛真的很享受“抢劫犯”这三个字给自己带来的与众不同。
      他的作为不得不让她强忍住心痛上前来拉他,“你胡说什么,疯了吗?快住口!”
      他猛地一甩手,她被甩倒在地,脑袋撞在树上——血,红色的血,既让人兴奋又让人害怕的血,慢慢从她的伤口渗出来。。。。
      酒让他醉去,血让他醒来。
      他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抱住头他消失在夜幕中。。。。

      在一个小旅店中浑浑噩噩的呆了两天,第三天天很晚的时候,他鼓足勇气回到了那个小区。
      他没敢进去,而是在外面徘回了好久。
      没敢进去的原因并不是他害怕昨日的无心伤害,而是由此可能带来的直接后果——她会离开他。
      他在那幢楼前踟蹰不前,久久不敢转过口去望向三楼的那扇窗口——那里装着他十几日的、足可以放到水晶瓶里珍重一生的好时光啊!
      “那里会亮着灯吗?——不会,不会,她已经走了,是的,她肯定走了,她生了我的气。。。。”他愿意而且大多数时候都会这样想着,因为这样想会让自己的压力小一些。
      “不过也许。。。。”而另一些时候,他那只占据很小空间的却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的侥幸心理又潜滋暗长蠢蠢欲动。人在很多时候就是把愿望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而那里却是核心,是精髓,是重中之重,是集聚了所有能量的心灵原子核!
      “如果亮着灯我就进去,相反,我也离开这儿!”他站在树下,点燃一支烟,不吐,将烟全部吸进肺里,任凭它在指间或明或灭。
      “没有她的房间仅仅是一间屋子,而有了她的才是——家。”他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抬起头来,一束柔和的灯光从三楼的窗口执着而坚定地射出来!——那是照亮迷途的灯塔,那是温暖心灵的篝火,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珍珠——那是比红宝石还要珍贵十倍的心灵之光!
      凝视着那灯火,深情脉脉,渐渐地,它开始在他的眸子里模糊起来。。。。

      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里喝酒,CD机里吉利放着邝美云的歌。
      “我知道你会回来!”
      她向他微笑,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呢?”他轻声问道。
      “——因为你的钱还没拿走!”
      一句玩笑,让所有的误会和那一点点的恨都瓦解冰消。他能感到,她的小酒窝里充满了宽容与理解。
      他无声地笑笑,走上来,而她撂下酒杯,慢慢站起来,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髻,手无意中触碰到了她额头上的伤口。
      “还疼吗?”他问,手在伤口上轻轻摩挲起来。
      “不疼了。”
      “恨我吗?”
      “不,不恨。”她轻声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给我的爱远远大于恨!”
      听着她的话,他的心几乎要片片碎掉。三天前他曾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过她,而她此刻却不加追问的原谅了他。
      她把头贴在他的胸前,用力抱紧了他。
      “那天开始是我的错,我也喝了太多的酒,我不该那样取笑你——我发誓我不是有意的!而那是你最在乎的东西,是吗?”
      他没有说话,她只听见他心脏强劲的跳动。
      “——但你如果再那样说我,我保证一定会对得起你的话。”
      这句话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他却从中感到它非常的重量。
      “不会了,再也不会。。。。”
      他吻着她,喃喃说道。她没有哭,只把嘴唇凑进他的耳朵。
      “你记住,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多晚,在我这里永远有一盏灯为你而亮!”
      他没有说话。
      不!他说了。
      ——他用心对她说了一句话:我愿意为你而死!
      我醉了
      因为我寂寞
      我寂寞
      有谁来安慰我
      自从你离开我
      那寂寞就伴着我。。。。
      《酒醉的探戈》从CD机里缓缓流出来,邝美云的声音低沉而忧伤,像他们前途未卜的爱情,带着几点血迹,还有酒的味道。
      他轻拥她的腰肢,她把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头,相拥着起舞了。和着邝那独特的雌性声线,凌乱的舞步舞出的是爱和孤独,是他们跑调的青春舞曲里别样的生命轨迹。
      青春是一块未琢的美玉,划满了刀痕。
      青春是个绝美的处女,可惜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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