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jode

8、第 8 章

　　（八）

　　在「杯子」的后半段约会，变成了极其有诚意的大段大段的谈话。鉴于没有恋爱经验，我无从判断这是否是个正常的约会模式，但显然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正常模式的黎华。

　　他和善，真诚，甚至难得的带了一些不做修饰的直白。之前的黎华好像疲倦了，疲倦于做那个面面俱到魅惑人心却带一丝距离的多面体；他在回答时，不再永远是把“你”，“方若绮”，“小姑娘”，“美丽的公主”推在前面而把自己隐匿的很深；“我”开头的句子开始出现。

　　然而他的行为模式仍然带着一些惯性，出现在回答他的工作时，“我是一个演员，嗯，也发过几张唱片和少数的广告。”之后他又反常的脱口而出一句，“明天我在威尼斯有一场戏，你应该来看看。”

　　突然间另外一个世界向我展开大门，而我选择毫不犹豫的踏足而进。

　　入片场前我纠结着黎华会怎么向众人介绍我，而我又该如何的反应；进去之后，才苦笑发现原来是自己把自己想的太了不起。黎华向一个助理样的男人简单的介绍了我，交换了名字——Ben之后，他就被拖到化妆间开始上妆。

　　而Ben给了我一张类似场记证的工作卡，交代哪里不能踏足——比如一些仪器区，道具间的道具最好也不要碰触，拍戏时注意不要发出声音，关掉手机之外，就转身走了。人人都很忙碌，除了在将要撞到我时出声“嘿，前面的姑娘让一让”之外，没有人和我搭话，似乎大家对于认识一个黎华带来的女性并无太高热情。

　　补拍了几个镜头之后，大家开始转移阵地到河边。黎华抽空跑过来跟我说要拍他们男女主角划船的戏，布置场地要费时要很久，“你无聊的话就在河边小店先逛一逛，拍完这场我们就可以吃饭了。”说完又匆忙跑回去跟一位老人导演沟通去了。

　　我想到既然来了威尼斯，至少要给朋友们买些明信片，而我站在河边似乎也只能给原本就不畅的交通愈发添堵，就干脆的转战河边小店了。

　　在我拎着不知是第几家店的战利品出来之后，划船戏开拍了。

　　因为岸边被做成追踪船只的摄影机和收音器的滑道，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就只能远远的站在高处看着，只有两位导演能通过耳机听到声音。

　　黎华穿着棕色呢子裤子，白衬衫，倜傥又高贵，搂着怀里娇美的女主角满脸的柔情蜜意。女主角对着黎华说了一串长长的对白，黎华宠溺一笑，带着丝无奈何同她商量了几句。

　　女主角满脸的野蛮女朋友样，又快速的回了几句话，最后黎华苦笑着点了点头，从船头移动到女主角的那头，作势要亲吻她。女主角害羞躲避，船的重心不稳，黎华落水。

　　白衬衫被河水浸的透明，黎华甩了甩头发，双手抚上额头，顺着脸颊把水分挤压下来，身材曲线毕露，宽阔的肩膀精瘦的腰身，我发誓自己听到了身边几位女性的吞咽口水声。

　　黎华一只手搭在船沿上，另一只手把尚坐在船上的女主角头部按压下来，亲吻上去。久久的亲吻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不用看摄影机，脑海中就勾勒除了黎华的侧脸近景。和酒店房间里的那个初吻相似，笑容未褪，眼神迷离。我不禁伸手抚住了嘴唇，他，可真是英俊。

　　这场戏圆满结束，岸边的工作人员迅速冲过去把黎华拉上岸，披上浴巾。他先是返回导演旁边回看了录像，之后才灿然一笑跟着Ben到一旁的房车里换衣服卸妆。

　　我坐在「盘子」的一角，举手示意刚进门的黎华。
　　“久等了。”黎华先环视了一圈店内，确保都是一些当地人之后方才坐下。这家店在七拐八弯儿的小巷子里，门面亦非常小，统共才六张桌子，是一家家庭作坊式的餐馆。

　　“第一次知道拍电影是这么费工夫的活儿。”点完单之后我跟黎华说。
　　“世上没有轻松的工作。”黎华点点头，旋即又一笑，“但是知道工作之后会有人等着你一起吃饭，感觉还不错。”

　　我有一点脸红，“下午在船上你们演些什么？”
　　“哦，那个，”黎华顺了一下尚有些湿润的发丝，漫不经心的说，“是典型的爱情片，野蛮女友在船上寻求男主角百依百顺的保障，”接着他面色一变，开始演练起了戏里的女主角。

　　“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说完他挤了挤眼，笑的有些嘲弄。脸上是那种，“你觉得可能吗？”的表情。

　　“女生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我辩解道，“比如白天看到蟑螂老鼠或是任何可怕的小东西也要大声喊男朋友帮忙。可是，半夜里，哪怕肚子痛得死去活来，也会拼命忍受着不舍得叫醒他。”我背着张小娴的“男朋友”言论，觉得自己很资深。

　　“哦，是么？”黎华一挑眉，有些不以为然，“咦，怎么厨房里好像有老鼠。”他看向我身后，我扭头，什么都没看见。“餐馆里有老鼠会被吊销营业执照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脚边蹭过，“啊！”我尖叫一声然后直接抬脚大力踩下去。

　　“嘘，好险，”黎华拍拍我的手，“你差点踩到我的脚。”
　　“你……？”
　　“刚才我的裤管碰到你的脚踝而已啊。”他一脸无辜。
　　“你以为是老鼠？”他笑的有丝意味深长。

　　“那你……怎么不大叫‘黎华！’然后让我为你效劳？”

　　“……”我有些无言。自己从来不怕老鼠蟑螂之流，看到之后向来都是拿着报纸和拖鞋飞速上阵。可是对着刚刚开始交往的对象解释这样生活化且不女人的行径，总感觉犯了男女大忌。

　　男人不是总是期待女人是香香的，娇柔的，甜美的，不现实的吗？

　　“小姑娘，男女之间的交往没有什么金规铁律。抛开那些男朋友，女朋友的定义，你只是你，我只是我。这一刻，我们，一起。”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慢，咬的很清楚。我看着他，不由自主的点头。

　　“吃饭吧，”他推推我。
　　“晚上我还有一场戏，让Ben先送你回去？”
　　“我比Ben还熟意大利好吧？”
　　他笑了，指指我放在一旁的几个购物袋。“对了，你下午都买了些什么？”

　　“一些明信片，刚才在等你的时候写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也写几句？是寄给我几位朋友的。”我兴致勃勃的看向他。
　　“饭后再说吧。”他盛了一勺墨鱼饭给我，我只好收起袋子。

　　他好像很急，匆匆吃完之后起身嘴唇在我额头贴了一记，“你慢慢吃，不够再叫甜品，他们家的提拉米苏很棒。”
　　“这样吃下去，我会胖十斤！”
　　他咧了咧嘴，“你再胖二十斤也很好看。”去老板那里付完帐后转身走了。

　　昨日在「杯子」里开诚布公的有些直白的黎华好像又回去了。
　　回到酒店后，我坐在床上，对着摊在床上的明信片想着。他进餐馆后习惯性的环顾四周，他拒绝在我给朋友的明信片上签名，他话里有话的说不用管其他人定义的“男朋友”，“女朋友”。 “我们”，他用这个词来形容我和他，实际上，他在避免使用一切让关系明朗化的字眼。

　　十八岁的第三天，我躺在床上，失眠了。
　　一点，有一封简讯进来。
　　「刚拍完戏，太晚了没有回RICCIONE的车了。明天还有一天戏，我就住在威尼斯了，想你。Kisses from Venice. Leon」

　　可能因阶下花静，可能因廊中风软，我想起黎华那仿佛笼着薄雾一般湖水的眼神，终于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