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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弱水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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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马车越行越远,慢慢消失不见,聂全德犹自不知劳累的挥手作别,身旁的小厮见状,忙躬身上前讨巧道:“大人目光如炬、慧眼识人,如今破获百鬼庄迷案,实在是四邻之福啊!”一时间,周围众人也忙跟着溜须拍马,寂静了不短时日地清屏镇也渐渐人声鼎沸了起来,似乎送走了恶鬼,就连这春光也平白灿烂了不少。
“娘子从哪里来啊?”洛文若坐在车辕上边把玩着从娘子身上夺来的荷包边好奇的问道。“山上来。”“哦,怪不得这么久才来,下山的路不好走吧。娘子以后还是别住在山上了,多不方便。”唔,谁是你这奶娃娃的娘子。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我无声地在心中抗议道,反正说出来也没人理会。自从那晚过后,这漂亮的童子便生赖在了我身边,满口娘子的追着我跑,被个牙都没换完的奶娃喊娘子,我真心接受无能;偏偏那骷髅状的华叔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形势比人强,我也只能委屈含恨地默认下来了,好歹也是个漂亮非常养眼非常的小相公。但几天过后,我便发现这小少爷玩心甚大,什么东西都要把玩几下,原先他便老踩华叔的血浴池,待脚上沾血之后到处乱走,这也是清屏镇五寸大小血脚印的由来;及至现在,除了我腕上的寒玉镯他拿不下来之外,我和那萧道长的东西基本都被这小祖宗玩了个遍,看着他刚才拿在手里乱晃的藏蓝色荷包,又看看马车内躺着的两人,我却是敢怒不敢言,别提多郁郁了。
“娘子,华叔会没事吧?”洛文若拉了拉娘子衣裳下摆,略微不安的问道。“若哥儿稍安,照你华叔所言,摩耶寺的蕴果大师禅功冠绝天下,必有解毒之策。”躺在马车里的两人,一人是被华叔先前拍飞的箫卜乾,另一人就是那华叔;从洛文若的口中得知,他们二人之所以滞留在清屏镇,原是华叔所中的三千弱水毒发,全身皮肤一触空气便会腐蚀溃烂,不得已套上骨架护身,夜色下望去可不就是一具骷髅么,而为了压抑三千弱水的毒性,华叔每逢七日就须血浴,那清屏镇失踪的人便是被华叔拿来做了血浴的药引,那三清子正是看见一骷髅坐于血池之中才被吓得狼狈而逃。对于这三千弱水,我倒是有些许印象,因它在江湖上的凶名不下于本门的相思引,世人常言道:“生魂不过相思引,三千弱水死亦难。”说得便是三千弱水最是折磨人,所中者全身腐烂虚脱,到最后连自尽的力气也无,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毒是弱水宫的镇宫之宝,一般很少现于江湖,因为除了弱水宫的往生池,世上没有任何容器可以承载得住三千弱水,但华叔却说自己从未去过弱水宫,至于如何中毒,更是不知何故。要想化去三千弱水,唯一的办法便是由修行过佛门先天万象禅功的高僧对中毒者洗筋伐髓方可,当世武林之中也只有摩耶寺的藏经阁阁主蕴果大师有此能耐。好在摩耶寺离此不远,且不用过新丰城,加之四人之中,两个病号、一个稚童,我实在难以弃他们而去;师傅常说业报轮回,就当多种善因冀求善果了。唔,我是不会承认我是因为惧怕华叔不敢跑路的。
一路疾行,我的驾车技术倒是熟练了不少,至少走成了直线,第四天的下午,我们终于到了摩耶寺山脚下的千叶镇,虽是个镇,但人流往来熙攘,比那清屏镇不知热闹了几番。我左右环顾,只觉这纷扰红尘万相百态,双眼还真是看不过来;看我这一副乡下佬进城的模样,洛文若拉了拉我的手,挺了挺胸脯豪气万千地道:“京城比这小地方热闹多了,回头我带娘子去见识见识。”转眼看到一扛着糖葫芦串的小叛从马车旁经过,忙急哄哄地喊道:“来两串,不,全要了。”小叛一听顿时乐得见眉不见眼,走到马车旁边,看到一芳华少女一清俊童子皆是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糖葫芦,心道这又是哪家不务俗事的公子小姐出来游玩了,这种人一般出手大方,当下更是大快,颠颠地做了个揖便把糖葫芦串呈了上去,果然那小童扔出张银票,慢悠悠地说道:“竿子留下,人走吧。”喜得小叛不住的弯腰作揖,想来是祖宗保佑,今日回去多烧几柱香祭拜祭拜。
左手拿着糖葫芦慢慢啃着,这东西也忑酸了,就不能多放点糖浆么;右手驾着车,我转头看见洛文若吃得正欢,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哪来的银票?华叔不是说你们盘缠用尽,当初才不得不扮鬼抢东西么?”洛文若边酸得啧嘴边软软地回到:“从你荷包里拿的,娘子的不就是相公的么。”唔,怪不得花起来不心疼~这孩子太人来熟了,唔,我真的快矜持不下去了,可怜我自己花钱还省这省那的呢!说话间,我在一家客栈面前勒住了马车,洛文若仰头一看,门匾上书“悦来客栈”,边慢腾腾的挪下车边有些鄙夷地道:“这地方取名字太没创意了。”我握了握手中的马鞭,不断的催眠自己,没听见,没听见。
喊来店内的伙计把两个病号搬进客房,未免华叔吓着人,我把他全身都缠上了黑布,又把马车安置好,接着就点了些饭菜让伙计等会送到客房。躺在所谓的天字号房的床上,我深吸了几口气,唔,终于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了。没多久,店家便把饭食送过来了,想着华叔情况特殊,不宜被外人瞧见,伙计一上完菜,我就赏钱打发了出去,并嘱咐莫来相扰。一进旁边那屋,除了箫卜乾动不了之外,那一大一小的两位已是吃上了,吃了几日的干粮,这些热饭热菜的诱惑力还真不是一般,闻着香味都已是口齿生津了,可看到箫卜乾两眼汪汪地渴求样,我咽了咽唾沫,端起特别吩咐熬的粥向他嘴边送去,“呜呜,师叔,给我口肉吃,嗷,这白粥好生没味。”哼,一个两个都是得寸进尺,伺候完磨磨唧唧的箫卜乾,我正准备坐下用饭,却发现桌子上汤汤水水,四目所及皆是些残羹剩菜,那洛文若甚至又吃起糖葫芦消食起来了,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哦。唔,我好想念陶公子和田公子,这帮人不是人。没办法,我又叫来伙计给我下了碗面,饿得快过劲了才心酸不已地填饱了五脏庙,这时候那三人早已是呼呼大睡、惬意非常。唔,真的好想掐死他们。
或许是环境的缘故,一夜无梦过后,早上我便神清气爽地起来了,由于华叔的毒还差两天就要复发,我们决定今日便上摩耶寺求助于蕴果大师,至于箫卜乾把他留在客栈倒更是方便疗伤修养,而且他除了虚弱些也没什么大碍了。离开的时候,箫卜乾依依不舍地道:“美人师叔你可是阿乾的贵人啦,你要记得回来啊,记得交房租啊,记得吩咐厨房熬肉粥啊……”那嗓子怎一个洪亮了得,在伙计难以相信的眼神下,我给了掌柜一张银票,便后面像被人追似地离开了悦来客栈,就连洛文若对此都不屑地嗤笑道:“不知羞。”我怎么认识了这些人。
由于是上山,马车是没用的了,于是我便雇了三个滑竿,一路晃晃悠悠逶迤而行,此时山脚已经进入了百花齐放的盛春时节,越往山上走,春光越是稀薄,小径边的野花才开始打蕾,唯有三两枝桃花、梨花颤巍巍的迎风开着,洛文若看得稀奇,居然就景念起诗来,可不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么。快到午时,视线所及终于看到了摩耶寺的庙檐了,我心想说不定正好赶上午膳呢;就在此时,华叔突地出声道:“照看好若哥儿。”言毕,身形跃起,兔起鹘落,眨眼间就窜出了老远,接着空中一声娇斥传来:“身中剧毒还敢前来,真是不知死活!”我一听情况不妙,拉过文若尾随着华叔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到得近前,只见华叔跌在地上,口吐黑血,竟是快活不成了,周围则站着几名身穿水滴刺绣的弱水宫门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一面带白沙的年轻女子。洛文若看着华叔进气多出气少,一时只觉得心胆俱裂,挣脱娘子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到华叔近前,凄凄地问道:“华叔不是答应过若哥儿不会离开吗?华叔为何说话不算话?父亲母亲食言了,祖母食言了,华叔你也要食言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弃我而去,若哥儿没有不听话!呜呜……”华叔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头一歪就咽了气,洛文若见状哭得越发厉害,一喘一喘得几乎厥了过去。望着华叔死不瞑目的尸体,想到他对洛文若的纵容爱护,武功非凡也算得上个人物,如今却身死异乡,留下一无依无靠的稚童,其下场真让人唏嘘不已。
“是你们,你们这些恶毒的女人,为什么要杀我的华叔。”洛文若双眼发红,脑袋发晕,看着眼前这些冷漠嚣张的杀人凶手,直瞪得目眦欲裂,又后悔当初不好好学武,就那三脚猫的功夫到现在谁都护不住;正难受不住的时候,身体突然被温暖地环抱住,一只柔软的手慢慢地抚过后背,轻声安慰道:“若哥儿别怕,你还有姐姐在呢!”“交出弱水令,饶你们不死。”刚刚一直默不作声地面纱白衣女子似乎耐心耗尽,冷然说道,其声犹如冰石相击,寒冽无比。我将哭泣不已文若的脑袋按香怀里,淡淡回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弱水令,但稚子无辜,望你们高抬贵手,佛祖门前三思后行。”刚刚说完,那白衣女子身后一女高声喝道:“姑娘还真是信口雌黄,这老东西盗取我弱水令时身中三千弱水之毒,我们料到他要活命必然会上摩耶寺,果不其然被我等守到,东西既然不在老东西身上,必然在这奶娃身上。少宫主,斩草必除根,这种江湖匪类不值得同情。”
看来此事无法善了,当下情形,我自保应是无虞,但要护住文若那就难了;伸指点住文若的昏睡穴,我慢慢站起身来,冷哼出声道:“那就手下功夫说话吧。”左手一动,散魂铃已握入掌心,右手食指也虚按在寒玉镯上,大不了拼个两败俱伤之局。“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白纱女子见此情形,右手一挥:“布阵。”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摩耶寺中悠然传来一声佛号,佛音刚落,从山寺方向飞速而来的两人已至近前,只见前面一人身着金红袈裟,腕带佛珠,眉眼间尽是慈悲圣洁,甫落地又宣了声“阿弥陀佛”;而那和尚身边之人,一袭紫衫,头带金冠,富贵之气扑面而来,脸上满是严肃冷然,让我愕然不已的是,此子竟是不久前才与我分开的田青。唔,这身份成谜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