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君心似我心》枯**柯

15、十五、花退残红消

　　随着轿夫的一声“落轿”，花满楼走上了云府正门的台阶。蜂拥而出的下人簇拥着一个年纪约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来到近前，他扭动着微胖的身体对花满楼说道：“久闻江南花家人杰地灵，今日一见七童果然名不虚传啊！”“七童”这个名字只有花满楼的长辈可以叫，一般人即使与花如令再怎么深交，与花满楼再怎么要好，也只是称呼一句“小楼”或者“小七”，而陆小凤、西门吹雪和司空摘星也只会叫他一声“花满楼”，云三爷这样叫显然让人产生一种他与花满楼熟识的错觉。

　　花满楼微微颔首说道：“云三爷过奖，花满楼不过是一个凡人，配不上这样的赞誉。”

　　云三爷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上前拍拍花满楼的肩膀，手上卜一用力面上却很亲切的说道：“七童不要谦虚，你在江湖上的名号可丝毫不亚于‘灵犀一指’陆小凤和‘剑神’西门吹雪，你过于谦虚就是嫌弃老夫，看不上我云家了？”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暗示花满楼两家联姻的事情。

　　花满楼笑道：“云三爷说笑，云家藏龙卧虎，钟灵蕴秀……”花满楼不经意地一弯身，别人还以为他是在对云三爷施礼，实际上他已借助这个动作毫不费力地将云三爷按在自己肩头的力量卸掉，而后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微笑，“既然认得陆小凤与西门吹雪，也足以证明云家在江湖上的阅历和地位。”

　　云三爷手下一空立刻收回，抚着胡子笑道：“七童好功夫！不愧是江湖盛名的‘流云飞袖’花满楼，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花满楼微笑着，说道：“承蒙云三爷不嫌弃，听闻府上有一湖名唤‘岳阳湖’，晚辈不才，正好一赏云府风光。”云如龙立刻笑开了花。

　　随着云如龙踏过高大的门槛，走过曲折的长廊，在长廊的尽头云如龙停住了脚步，他热情的为花满楼讲解面前这个湖的由来。原来“岳阳湖”是仿造洞庭湖的景色开凿，将洞庭周边一干景色尽数缩小放在这“岳阳湖”上，并在湖心砌起一座壮观的湖心亭，亦是仿造岳阳楼的外形，一点不漏地将湖南的一大美景照搬在了云府之内。花满楼面上的笑容依旧，只是更加温和了，大概是极其喜爱美丽风光的缘故。云若蝶早已将自家的亭台楼阁，湖水景色看遍，此刻的她环视“岳阳湖”，只见湖面波光粼粼，湖岸绿柳长堤，柳叶拂水，辛勤的家丁持着长长的扫帚清扫湖岸的落叶，杂草，忽然一丝疑问涌上了心头，她开口问道：“云三爷，府内的家丁都是在巳时打扫府宅吗？”（巳　9：00～11：00）

　　云如龙这才注意到花满楼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他猜想是花满楼的朋友，便拿出对待花满楼的态度回答道：“家丁在寅时起床，分别打扫宅、院、庭，最后才是这‘岳阳湖’，辰时前就可以做完……”云如龙的话忽然停住，眼神看向身边的随从：“把这个不懂事的奴才领到管家处好生管教一番，有客人到来他也敢在这里现眼，扰了客人的雅兴！”

　　花满楼出言道：“云三爷息怒，下人并非不懂规矩，正是因为他知道有客至此，才会用心打扫，请云三爷高抬贵手。”

　　花满楼这么一说，云如龙就不好意思再责罚，他对那个已经走上前的家丁说道：“今儿个花公子为你说清，老夫就放你这一回，若是下次再犯，定不饶你！还不快去谢过花公子！”
　　家丁跑到花满楼面前，嘴里喊着“谢谢花公子”，然后对着花满楼跪了下去。可是他没有跪下，因为花满楼伸出双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他不解的抬起头看向花满楼，却见花满楼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他的嘴动了动动，突然吐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向花满楼的眉心刺去。花满楼似是不经意仰头，就将这偷袭避过。那人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击不会成功，手上微一用力就将抓着的扫把捏开，抽出里面的东西向花满楼打来。

　　云若蝶看得真，被那物惊得浑身一哆嗦退了一步。握在那人手中的不是剑，不是棍，而是一条蛇，一条活生生吐着芯儿而且带有剧毒的毒蛇。用蛇来做武器，云若蝶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出招很快而且招招狠毒，但是花满楼步伐有序，出招紊而不乱，云若蝶即使知道他把握十足却又抑不住的担忧心中七上八下，本想上前帮忙又怕自己这三脚猫功夫拖累了花满楼，急的在原地直跺脚。

　　那人与花满楼纠缠几招后忽然虚晃一下，身形闪动直直扑到了云若蝶面前，抬手就将手里的蛇扔向云若蝶的脸。云若蝶武功再怎么不济，躲开迎面飞来的东西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她有一个弱点，这个弱点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出现并不奇怪，那就是她怕蛇，所以她唯一的反应就是闭紧了眼，伴随着她觉察不到的声音从她喉间飞出，她的理智一下飞到千里之外。

　　一只扇子在云若蝶的面前打开，云若蝶只觉得被人一扯，就被扯到了花满楼的身后。那蛇在同时打在花满楼的扇子上“噗”的一声讲扇面上染的一片殷红。花满楼手指一弹，扇子脱手而飞直向那人袭去，那人击退几步手腕一甩，脚下一点就飞向湖面，在湖面上几个轻点后立刻消失，身形同那夜掳走云若蝶的那人一模一样。云若蝶刚要开口对花满楼说就听见“云小姐”玉璇尖叫一声，下一刻她就倒在花满楼怀中，一条细的如同绣花线的蛇从她的裙下游出，云若蝶急忙提起她的裙摆，只见她白皙的脚腕上有一个小小的咬痕，已经泛红发青。云三爷半蹲在“云小姐”身边，面露急色：“丫头，你没事吧？”“云小姐”“扑通”一声坐倒，脚腕上的青色已经慢慢扩散，她的眼中流转着波纹，看着云三爷的眼神中有不舍也有愤怒，她说：“三…三叔，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云三爷看着她，表情中有痛苦也有决绝，他拉着“云小姐”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放开，背转身走到一边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会为你报仇的！”“云小姐”手中一空垂了下来，脸上尽是不能置信的表情，她看着云三爷的背影，久久的审视，好似有千般疑问万般渴求，却终于什么也没问，她笑了笑，笑容却是极尽苦涩，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对你要过什么，我渴望的不过是父亲对女儿的认同，可即使是这个简单的要求，现在看来也只是奢望…”她的目光移到花满楼的脸上，对他道：“花公子，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希望能做你的妻子，可是我知道你…我…我只想问一句，如果去投奔你的那个人是我，你会不会待我如待她一般好？”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这个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心里却清楚的感应到她内心的渴望，一种柔然在心中萌生，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会的！即使你不是你，也不必假设，若是玉璇姑娘向我求助，我也会极尽所能去帮助她。”

　　“玉璇…”“云小姐”低低唤了一句，“这个名字我都快忘记了…”声音中掺着很多叹息，她抬头看着花满楼道：“你该知道，我中的毒无药可解。”

　　花满楼道：“我知道，那人的目标本来不是你，他在我出扇的时候抛出一条毒蛇，却被你踩住了。”

　　“云小姐”笑了笑，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所以她努力抬起手想要抚摸花满楼的脸，却终于因为力气不支而垂下，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纤细，“你该知道我不后悔的…真好，能躺在你的怀中过完最后的一刻…”
　　云若蝶抓住她的脚腕突然低下头去，一只手推住了她的肩。“云小姐”看着她缓缓开口：“我有几句话，只对你一个人说。”

　　花满楼站起身，慢慢走向一边。云三爷的目光在“云小姐”和云若蝶的身上扫射一圈后，终于向一边走去，下人也跟在他的身后全部走到一边。“云小姐”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是低低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以往的一切都是我们信错了人，你莫要怪我。”

　　云若蝶看着她，缓缓说道：“我从来不会怪你，只是我不明白，但是刚才我算是明白了，你没有错，任何人爱上他都会犯错，我从来没有忘记，有一个女孩子，我一直把她当做姐妹，她陪伴我十九年，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她俯身向“云小姐”耳边，低低唤了一句，“玉璇…”

　　“云小姐”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但她的声音却慢慢虚弱了下去，“真高兴听到你这样叫我，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附耳过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着玉璇连说话都只有呻吟的份了，云若蝶最后一丝顾虑也抛得无影无踪，放心将身子倾向玉璇，把耳朵附在她的唇边。

　　玉璇柔弱的声音仿佛耳语般响起，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北阳王要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想要的…也不会…得到……”

　　一件物什被推入云若蝶的怀内，玉璇的头倏然垂在了她的肩上，云若蝶忽然被一股悲愤堵塞了心脉，她伸手推开玉璇的身体，慢慢站起，却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有点点猩红自她腹部滴落，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在上面摸了一下，入目处竟是满手的红色，那是血的颜色，是自己的血还是玉璇的愤恨；是玉璇临死前的不甘，还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全力的一击？玉璇，你我从小相伴，还记得你每一次脆生生的叫我“小姐”时眼中的单纯，还记得你怯生生的问我可不可以叫我“小蝶姐”时脸上的渴求，还记得我说“好”时你欢呼雀跃的表情；独自逃离云府并非我没有顾虑到你，当听说云家一夜之间遍布血腥味时我担忧你的心绝不亚于对父亲的担忧，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该要如何才能救你于苦海呢？桃花堡相见我不是没有真的感动，可是你的言行怪异我又如何不会看在眼里？你问我那件不能言出的物什，紧接着我就中了毒，而你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次相见你竟然摇身变成了云家小姐，这叫我怎么能不去怨你，怀疑你，可是你，终于让我恨不起来。玉璇，我只是不能明白，在那样历经劫难后的余生你对我下毒是出于怨恨，那么此刻你身中剧毒却当着心爱人的面将短剑刺入我体内又是为了什么？若是深爱花满楼，你怎么忍心让别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云若蝶伸手抓住花满楼扶住她的手，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对他说：“我要回家，七哥哥，带我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求求你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