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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维克莱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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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还是半夜,屋内是一片恐怖的黑暗。
黑暗本来不会令我害怕,但是刚从恶梦中醒来就另当别论了。
睁大了睡眼,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凉意,心跳得很快,我手心里有微微的汗。
那是个迷离、可怕的梦境。即使现在头脑清楚明知那不过是些虚像,仍然让我背部紧贴着床,如同一尊石像一样动也不敢动。
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似乎是再也无法睡着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门锁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响动极为细微,假如我不是醒着,不是被恶梦吓得全身神经都在高度灵敏的状态,是绝对不可能察觉的。
是风在吹?
还是因为自然的作用力?
我盯着门的方向看着,呼吸几乎都要停止。
眼睁睁地看着门轻轻地无声无息地开了,我几乎就要尖叫出声,手指紧紧握住了床单。
一个黑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身形并不特别高大,行动却很灵活,小心地不去碰屋内的东西,几乎是没出任何的声音,就这样一步步地朝我的睡床逼近。
在最为接近的一霎那,我甚至看到了黑影举高的手臂和手中武器闪着的寒光。
我抓起一件东西,奋力冲着这个不速之客砸去。
一声低低的闷呼从这位夜行人喉咙里发出来,很明显地流露着惊异与愤怒,从方位判断,我大概是打中了他的头。
而我手里的可能是银制的灯台。
这个黑影晃了一下,但很快又凶狠地朝我扑来,我的攻击没有奏效,反而激怒了来人。
我几乎用尽全力地冲床下滚去,险险地躲开袭来的寒风。但即使是这样,我的头也撞上了地板,睡衣好象被划破了。臂上感到一丝凉意。
狼狈的我听到尖刃猛刺入木床的声音和来人狂暴的呼吸声,我身体一缩,躲入了床下。
“该死的!”
终于忍不住发出的诅咒声伴随着木床摇动的咯吱声传入在漆黑中的我的耳中,我意识到他开始搬动床了。
我结结巴巴的念动魔法咒语,天幸,我偶而会出的小错这次没出,魔法没有失灵。
一团气流马上在入侵者的脚边旋转,形成一个暗黑色的涡形。
“暗黑攻击波?”
我听到来人惊讶地叫起来,不由得意万分。
“以暗黑精灵的名义,去死吧…”
原本义正辞严的话说到了结尾,就自动地没了声音。
看着站在暗黑攻击波中却仍活得好好的入侵者(当然了,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脚),我不禁再次悔恨我学魔法的时候没有极其努力。
每一种都是初级水平,至多让敌人难受一阵,却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
沃德老师呀,如果我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的话,我一定会向你好好的学习的。
我的敌人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在摇晃床的同时也发出轻视的嘲笑。
幸好这床柱是嵌入地板的,而且是相当结实的粗铁。在一时半会之间,还不会被移开。
“喂,这位先生,我只是个普通的住客,你不是弄错了吧?”
有一点空闲我的思维就活了起来,我只是个暂时住在这里的平民,怎么会有刺客到这个房间来呢?一定是走错了。
“这里的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你确定要找…?”
“没错,十七岁名叫若丝的女孩。就是你! …”我的敌人发出了一串怪笑,同时我听到床和地板之间发出一阵怪音,神啊,这个宵小真是力大无穷,居然把这铁床移开了。
我敢发誓我这辈子从没做过一件坏事(当然了,小小的恶作剧倒也不是没有),为什么会有人和我有这么大的仇恨啊?
在惊惶感慨的同时,我趁床被移开的一霎那向外冲去,在地板上急速滚动了几圈后,拼命地冲门口逃去。
来客立刻放下床,凶狠地朝我追来,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觉得我奔跑的速度慢得可怕,后背几乎感到了寒冷的杀气。
手指刚刚触到门把,我前冲的身体就受到了阻力,我的衣服被揪住了,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耳边就传来了恶狠狠的诅咒,“去死吧!”
即使背对着,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感到那人手中的武器朝我扎来。
我双手胡乱挥动着,发出惊魂的尖叫。
“啊! …”
我尖叫着,等待着那可怕的攻击,感到死亡离我很近了,在这一瞬间,我想起我这一短短的辈子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过,比如结婚,…然而想到结婚我又联想到了表哥,表哥?我心里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派人来杀我的,又是表哥吗?
“若丝小姐?若丝小姐?”
我有点迷茫地看着面前喊着我的名字的人。好一会才认出这是伯爵,伯爵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同情,而屋内已经亮起了灯。
“若丝小姐,您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居然能击败这样一个可怕的夜贼。”
我听了这话顿觉纳罕,然而顺着伯爵的眼光看去,在我脚边,倒着一个黑衣人,他头部一侧流着血,而我手里,紧捏着一个烛台。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烛台掉在了地上,发出当地一声响。
“我杀了这个人吗?”
伯爵弯下身体用手去探查黑衣人的呼吸,眉毛微微挑起,“似乎还活着。”
他作了个手势,有仆人把黑衣人抬了下去。我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头脑并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在梦中。
“若丝小姐,经过这样的惊吓,我想在这个房间你一定再也睡不着了,既然这样,我们把会谈提前好吗?”
我傻傻地点了点头,跟在伯爵身后走了出去。
夜还没有过去,屋外的廊道内还很黑,墙壁上每隔十几步就有烛火,但是它们照亮的范围也很有限,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吹过,光影忽明忽暗,变幻不定,伯爵的步伐却优雅灵活,落地无声,完全没受什么影响似的。
我失魂落魄、亦步亦趋地随在他身后,瞪着前方的伯爵的背影,他修长身形上罩着黑袍,衣角微微飘起,感觉有点不似真人般的诡异,让我联想起奇情小说中俊美邪恶的吸血贵族。
我的胡思乱想几乎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尤其是当伯爵走上一个看上去罕无人至的偏僻楼梯,停在一道暗沉沉的大门前,他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时,我真怕里面飞出一群蝙蝠或是别的什么可怕东西来。
我安慰着自己,至少对付暗黑生物的魔法曾经学过,要夺路而逃还是可以的,何况刚才那个凶狠的杀手不是就被我打倒了吗?
幸好我的想象不是现实,伯爵先走了进去,依次点亮了四个烛台,我才看清这里原来是个藏书馆,一排排的巨大书架上摆着整齐的书,这些书架都是高达房顶,至少大约有十几排,。
在屋子的另一头有宽大的书桌和软椅,伯爵自己坐上其中的一把软椅,指着另一把请我坐下。
“如你所见,这里是个藏书馆,这里非常安全而隐秘。”
这个房间没有窗子,只有那道刚才进来的不知用什么金属制成的厚实大门,我想起进来时听到的门锁落上的声音,这里的确是安全而隐秘,但前提是在这屋内的人是安全的吗?
我对伯爵始终有一种潜在的怀疑。
再说这个藏书馆也透着古怪。我僵直地坐在椅上,神经紧张地盯着伯爵看。
“自从我养父死后,这里就很少有人来了。”
伯爵从桌上放着的小的柜里拿出一个高颈瓶和两个水晶杯,先把第一个杯子倒满二分之一,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那杯血红色的液体,迟疑着要不要真地喝下去。
“您是说已故的老狄德伯爵?”
据说老狄德伯爵是个行为古怪的人,曾被医生诊断为患有精神妄想症,在光明国里既不受国王喜欢,也不被贵族圈欢迎。他的名气来源于他那些荒唐的轶事,比如说他曾经放火烧掉自己的房子啦,被人发现在大街边醉酒睡倒一夜啦,拒绝和未婚妻结婚啦(要知道他的未婚妻可是王后的小妹妹),但我从不知道现任的伯爵不是老狄德伯爵的亲生儿子。
“是啊,他喜欢收集各国的史料书籍,越是荒唐不经,生僻难寻的,他就越是喜欢。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收藏。”
伯爵为自己也倒好了一杯,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水晶杯缘,啜了一小口,动作优雅地令许多淑女也自愧不如。要不是为了表现礼貌,我真想皱眉撇嘴作个鬼脸。
“很了不起。”我看着满室的书大声称赞着,努力不把注意力放在伯爵身上。
伯爵耸了耸肩,嘀咕了一句,“也许吧。”
在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我就看到他从正身后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了一本绿皮的书,他把书摊开放在膝上,然后阅读起来。
我讶异之下,终于忍不住作了个小小的鬼脸。
难道他所谓的会谈,就是让我看他多么勤于阅读吗?
伯爵翻了几十页,突然抬起头来,我马上把不满的表情变成微笑,很高兴他终于想起了我。
“好吧。小姐。我不想绕弯子了。”
伯爵的目光是打量评估的,我坐直了身子,“请说。大人。”
“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
我刚要开口,伯爵接着说,“你的身份不可能只是个神圣国流浪平民。”
“圣安朱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你仇恨,一个身手相当于一级剑手的刺客也不会前来杀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而一个平民身上也不会有这种东西。”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面前。
紫色水晶指环在大理石桌面上闪着幽幽的光芒。正是我的指环。
我在心里锉败地叹了口气。
“好吧,这确实是我的指环,圣安朱其实…”
我正打算把实话告诉他,但是伯爵用问题打断了我,“圣安朱认识你?”
“是的。”我点点头。
“他对你有一种强烈的憎恨吧。”
“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但现在看来是的。”我无奈地回答。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伯爵露出了一丝带着讽刺的笑容。
“什么?”我大吃一惊,“您知道为什么?”
难道这个异国人倒比我还了解表哥吗?
“因为这个。”伯爵把手上的书摊开到了桌面上,书中夹着一页纸。
纸的质地很好,隐约上面画着一个女子的半身像。伯爵把书朝我推过来。我凑近了仔细一瞧。天啊!
我,看见了我的画像!
那是用炭笔绘成的素描人像,一个梳着盘发穿着花边领口连身长裙的女孩,虽然没有上色,也能看得出来是我,更何况,我曾经多次见过这幅画像,并且很熟悉这位作画者。
我禁不住笑了。
“您是从什么地方找到这画像的?”
伯爵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这么说你承认这画中的人就是你喽?”
“不错。”
我坦然地承认,的确这画中的人是我,不是别的相似的女孩,因为这画像是在我去年生日,伦达为我画的,一张在我那里,另一张他保管着。
当然如今这幅并不是原作,而是临摹的了,但不妨碍我认出我可敬的表哥的大作。
伯爵又用比刚才更为讶异的目光看着我,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那么,你果真是…”
我正要点头确认,眼角余光突然扫到画像下面的小字,那是一个名字,…然而却不是我的名字。
“爱娜•塔拉。以故圣德法小姐的贴身女仆。”
在听到这句完整的话时我觉得我的思维象是被绞在一起的胡麻。不知道是我在梦游,还是伯爵在梦游?
“如今两国最为著名的女仆,……在圣德法小姐出嫁前夜谋杀了公爵小姐,还抢去了不少圣德法家的珍宝。神圣国王为了安慰失去爱女,悲愤交加,一病不起的公爵,专门下发了通行各国的通缉令,这就是通缉令了。”
我发抖的手抓过画像,果然在背面看到了神圣国的皇家印章。
以及……
“目前对这位女仆的通缉,在大陆的赏金是二万个金币。”
“你说,圣德法小姐被女仆所杀,她死了?”
我努力不让上下牙齿相撞,感觉我的声音象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假如圣德法大人为了掩盖自己女儿逃跑的丑闻,就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既顾全了家族的面子,还可以杀人不见血地除掉我这个血统不明的人。
当看传奇故事的时候,离奇曲折的剧情会吊起人的胃口而迫不急待地看下去,而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剧中人的时候,我只会希望恶梦早些醒来。
“我想,作为杀害圣安朱未婚妻的大名鼎鼎的女仆,圣安朱对你怀着极端憎恨的情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苦笑了起来。
“是啊,身为杀害他未婚妻破坏他继承爵位的绊脚石的我,是该受到这位可敬大人的憎恨。”
这样看来,圣安朱与公爵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要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两个我曾经最亲近的人啊!
“然而,伯爵您又是以什么样的打算来和我深夜谈话的呢?”
我讥刺地反问,这位长相文弱而俊美的伯爵,他救了我,他又认出了我。他想做什么呢?不会真是财务困难,想拿我换点金银货币吧?
伯爵沉着的表情一下子有了变化,仿佛是听到了令他觉得有趣的事。
“唔,不错,我确实有一些打算……”
我紧紧地盯住了他,心里下定决心如果听到什么威胁性的字眼就马上出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请这位伯爵当人质。
“我还不缺少年金,请不要紧张。”伯爵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对我一笑,笑容显得十分友善。
我放松了心情,心中仍在怀疑。
这时就听到伯爵的声音接了下去。
“我缺少的是一个舞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