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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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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厮才到阶边已听到堂内的欢笑声,上了阶堂内的崔相已是看到了他,朗声笑着:“是逸之到了!”
“学生左逸之拜见丞相大人。”躬身行了礼,崔道荣已到身前,扶起他笑:“逸之不必多礼,”抬头看到他身后的段清霜,眉间现出一分奇怪的神色,却是一闪而过,不等他辨真切已是恢复如常。
身后的段清霜已上来行礼:“学生段清霜。”
“呵呵,原来是清霜啊,”崔道荣亦是扶起他,指着两边座上的几人笑,“你们皆是同年,想来也都是相识的,老夫就不多唠叨了,你们自去见礼罢!”
“是。”点头应一声,与座上的几人分别行了礼,确都是相识的,有当年的探花郎刘少才,同是二甲及第的蔡文德、贺仲安,还有赶考时住在他隔壁还算相熟的曾远。
见完礼曾远便拉着他笑:“听说逸之兄你选了凤城县令,我早就想去相贺的,就是怕贸贸然上门不大好,一直没有去,想想咱们自宴上别后都竟是有近三年未见过了!”
唇边含了笑开口:“你若是想去时去便是了。”
“真的么?”曾远嘴一咧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逸之你不会嫌吵罢?”
“怎会呢。”温和地笑笑,同年之中曾远年岁最小,又是爱说爱笑,文才虽好,于世事却不大通,见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未开口先自笑了,有人嘲弄时也不恼,不知是当真的迟钝还是生性淳厚,却也正因此,众人戏耍他几次后倒先自觉没趣了,相处久了反觉得他呆呆的性子蛮招人喜爱的。倒多拿他当自己弟弟。因为之前客栈中有人戏耍他时,他恰巧经过,一时不知为何替他解了围,又是住得相近,他便对自己较他人更亲近些,每日逸之兄长逸之兄短的来他住处玩。只是他本来无心与他相交,各自为官后也不常想起,未料今日却在相府中遇到。看看面前正笑得原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几乎不见的人,忽想,若是清霜遇着曾远这般性子的人,县衙倒不知要热闹到何种地步了。
想着不由便望过去,那人却并未像往日那般戏笑众人,只一个人坐在桌边,端着杯慢慢喝茶。许是觉出了他的目光,那人亦是看过来,对着他弯唇轻轻一笑,这一笑,亦不似素日的讽笑,竟是有分……落寞的味道,心头莫名一惊,下意识便侧开了头。须臾,再望过去,他已垂了头,一杯茶喝得悠闲,方才的那一瞬仿佛错觉一般。
“众位贤契既已到了,老夫有话便直说了,”崔道荣正座上捋着须笑,“今日实是小女的生辰,因小女不欲张扬故而不曾操办,只请了众位贤契来算作一贺。”
“原来是小姐生辰,”座上的刘少才摇头摆出一副憾然之态,“我等不知,竟不曾备的贺礼来!若……”
刘少才话未说完却被一声笑打断,是后到的韩旸:“学生倒有一物送与小姐作贺礼!”起身拱手行了礼,转身对着门外候着的人道,“拿上来!”
“此物是学生前些日听得小姐生辰将近,特意托人从南蛮购得,”韩旸打开托着的锦盒,是一对珠花,嵌着的珠玉莹润白亮,“正所谓美玉赠佳人,此对珠花与小姐可谓相得益彰,还请丞相大人收下!”
“叫贤契破费了,”崔道荣接了锦盒,笑得却平常,随手将锦盒放在桌边,“老夫替小女谢过贤契了。”
“此处还有左大人送与小姐的贺礼。”一直坐着喝茶的段清霜忽起身笑道。
左逸之一愣,看过去,他正袖中掏出了一方莲花砚笑:“此物虽不贵重却是左大人一番心意,还请丞相大人莫要嫌弃。”
“哈哈……既是贺礼,老夫岂有嫌弃之理,”崔道荣接过砚台亦是放在桌上,笑,“逸之费心了。”
“丞相大人言重了,”起身行礼,视线掠过那人,他正望着自己笑得得意,敛了眉轻缓地笑,“此是学生应当做的。”
“小女虽是鄙陋却难得粗通音律,劳烦众位贤契赶来,故叫其献上一曲,不好之时还请诸位贤契莫笑才是!”回身对着堂内道,“月儿,去请小姐来。”
弹的是《幽兰操》,隔着几重薄纱的帘幕,依旧是清越入耳,只是他却无心听,数次看向那人,他却只垂着头,唇边噙一丝浅笑,闭目一副听得入神的模样。
之后的事,不知为何皆无心去辨,众人不过赞崔小姐琴技如何如何好,他只一旁听着,有人问时,便含笑应上几句。段清霜反常的一直安安静静坐着,倒是身旁的曾远信依旧似那时一样,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逸之且慢走,”等到众人告别之时,崔道荣却笑着留到,“老夫还有些事与你说。”
“是。”左逸之应一声,站到一边,曾远经过身旁时,拉着他笑:“逸之兄,改日我再去看你。”点点头,忽觉有人盯过来,初以为是段清霜,含了笑抬头看去,却是韩旸,原本俊朗的一张脸有几分忿然的扭曲。
心底笑叹一声,陪着崔道荣将他们几人送走,回到正堂中,落了座,笑问:“大人有何事?”
“是……”崔道荣笑着张口,一眼瞥见坐在一旁的段清霜却又住了口,稍一犹豫笑,“我见逸之你今日不大有精神,可是身体不适?”
“烦大人挂念,学生无事。”
“左大人大约是路上颠簸,有些困乏了,”一边的段清霜与他同时说道,听到他的声音,顿一下,却并未停下,依旧看着崔道荣笑,“天色已晚,学生与左大人回衙署还有一段路程,崔相所说之事若是不急,改日再说如何?”
“……也好,”崔道荣迟疑片刻道,“你们居处离此却是有些远,若是乘轿,回去怕是天也黑了,不如我叫人送你们罢,好歹快些。”
“如此多谢丞相大人了!”不等他辞谢,段清霜已先笑着道了谢,也不看他,拱手行礼,“学生告辞了!”
“清霜,砚……”出了相府的门,正想问他砚台之事,还未及说出口,段清霜却是三两步下了阶,走到轿边,踢踢倚着轿子打瞌睡的阿四伸出去的脚:“阿四,你若再睡下去,这长安城可就发水了!”
睡得正酣的阿四迷糊中猛然听到“发水”两字,一个翻身跳起来便要往外跑,“发水了!哪里发水了?!”被段清霜伸手拉住,还在睡梦之中,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面前的段清霜,“大人,哪里发水了?!”
“是阿四你的口水要把这长安城淹了。”段清霜强忍了笑意,点着自己的嘴角说得严肃。
“啊——”尚还迷糊着的阿四忙抬袖去擦自己的嘴角,擦一下,再擦一下,却还不知自己被戏耍了,抬头,一脸的迷惑又带点委屈,“大人,没有啊!——”
“哈哈……阿四你还真是好骗!”段清霜扶着阿四的肩大笑,丝毫不顾被嘲笑的人一张苦瓜似的脸。
车中对面坐了,左逸之弯唇笑:“清霜,砚台……”
“既是崔小姐生辰,崔相请了大人去,若无贺礼,便是失礼。别人皆无贺礼,若是独大人一份,大人便难免有抑众扬己之嫌,恰恰韩旸也备了贺礼,且又急于表现,正担这犯众怒之事,大人之礼再送上时,众人非但不会怒反会觉大人替他们出了口气,于礼于义皆不失。”
“清霜,……”
“崔家是书香门第,崔相又无子,唯有一女自然不愿外人认作是那不通诗书只喜财物的粗俗女子,且崔相是堂堂丞相,珠玉珍玩别人送的岂会少,更不会缺其女一对珠花,故而贺礼不须贵重,只送他心中所想,才是好礼。”
“清霜,”左逸之怕他再抢话,抬手按在他手上,温和地笑,“此事为何不先同我说?”
“入赘相府不知是多少做官的人做梦都想求的,”段清霜看过来,笑得平平和和,“想必大人也不例外罢,我帮大人完成心愿可是有错?”慢慢倾身过来,寸寸逼近,眉一扬,挑出几分戏谑,一字一句却念得清晰,“大人可敢说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哪怕,一丝?!”
“清霜玩笑了,”侧头避开他压近的清秀精致的近乎雕琢的脸,反手挑开身侧的帘子,看着路边闪过的萧疏的草木,笑得堪比腰间佩着的白玉,“署衙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