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鼓》却却

7、第 7 章

　　老杨一直防着他再偷，盯了一阵，被他和陶桂子闹出这场戏给气乐了，没好气道：“喝完酒吹什么江风，还不快回去睡觉！”
　　陶桂子小小咬了一口手里的油粑粑，温柔道：“伢子，你叫什么？”
　　这一口沁甜的长沙话！
　　简直蜜里裹了糖油粑粑！
　　刘一德心里抖了抖，脸上这次倒是没变色半分。
　　老杨遭受不住，筷子一抖，肥胖的身躯顿时僵在当场，连一个苦力偷走一个油粑粑都没发觉，轻轻一跺脚，大大方方夹起一个油粑粑递到他面前，瓮声瓮气道：“快吃！”
　　刘一德颇感意外，只是手比脑袋反应要快，伸手抢过来，恶狠狠咬了一口，陶桂子掩着嘴冲着老杨轻笑：“好久没吃油粑粑，多谢。”
　　老杨气沉丹田，回道：“莫客气。”
　　刘一德斜眼看看老杨，对他生出几分同情，决定以后不再抢他的油粑粑吃，当然，油粑粑太过甜腻，确实难吃极了。
　　陶桂子叹道：“我们是长沙起了大火才跑去湘西，后来去了汉口讨口饭吃，真造孽，我家烧得精光，这么大年纪还得跟着小辈们跑，真是拖累他们。”

　　老杨一反常态，并未跟陶桂子计较这些伤心往事，猛一转头，笑得脸上的肉直抖：“您别千万别这么想，小辈伺候是应该的，您福气好得很，是他们沾了您的光。”
　　眼看陶桂子脸色黯淡下去，刘一德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指头：“您不是问我的名字吗？”
　　陶桂子笑道：“原来排行老大啊，好伢子，给我做干儿子吧。”
　　老杨又好气又好笑：“他叫一德，外号缺德鬼！”
　　刘一德瞪他一眼，正要还击，陶桂子比他还不乐意，起身气咻咻道：“你这个人怎么能仗着年纪大欺负人家小伢子呢，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婆婆子他都肯照顾，怎么会缺德，哪个取的这种外号，怎么能这么糟蹋人！”
　　刘一德平生最爱听人家夸，改换了姿势，双手拿着油粑粑啊呜啊呜地咬，一边欣赏老杨吹胡子瞪眼的美景。
　　陶桂子把手伸给刘一德：“走，好伢子，我请你吃米粉，气死他！”
　　刘一德哈哈大笑，顾不得纠正称谓，赶紧起身，把手里不要钱的油粑粑又舔又亲，吃出了千般花样。
　　围观的人大多眼馋这不要钱的油粑粑，根本没人来帮老杨，哦嚯哦嚯瞎起哄，老杨无言以对，冲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挥舞长筷子。
　　码头乱成一团，刘长顺一转眼就哑了嗓子，手忙脚乱指挥大家搬东西，刘弋罗被一帮胆大的姑娘媳妇围住，在调笑中温柔回应，假作脱身不得，不能伸手帮忙。
　　他穿的白衫子和葱白的脸可沾不得半点灰，沾了灰就不漂亮了。
　　刘长顺知道他又想偷懒，气得直跺脚，让妻子水蓝照看，自己去跟船东结了帐，将重要的东西收进褡裢里背在身上，恨恨看了一眼刘弋罗，凑近水蓝冷笑道：“你得庆幸跟了我。”
　　水蓝忙得满头大汗，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刘弋罗，苦笑连连，低头不语。
　　刘长顺给她擦擦汗，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往上走，水蓝微微一愣，加快脚步拍拍他肩上的灰尘，依旧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
　　船刚开走，另外一艘船又来了，老远就热热闹闹敲着锣鼓，苦力们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大笑：“庆班子来啦！”
　　刘长顺定睛一看，立刻变了脸色，摇摇晃晃退了一步，差点往下蹲坐在地，水蓝迅速将他捞起来，低声道：“别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刘长顺自觉有些丢脸，连忙推开她站起来，咬牙切齿道：“他们肯定是得了什么风声，想跟我们打对台！”
　　水蓝苦笑道：“现在兵荒马乱的，能活下来就不易，谁有那个闲心打对台。”
　　说话间，刘弋罗逃出女人的包围圈，带着一张红通通的脸跑下来，挥舞着拳头气呼呼道：“庆班子这是什么意思！”
　　水蓝挡住他的拳头，瞥了刘长顺一眼，又迅速收回手，退了一小步，强笑道：“你们男人怎么比女人的心思还重，庆班子也算我们的同门，怎么可能来找麻烦。”
　　两个班子确实都是德字号班，虽说从来不会同时同地排场，同门之谊在明争暗斗中已消失殆尽，庆班子有当家花旦小芙蓉，其他人也得力，名头要比德顺班响亮得多，而德顺班一直青黄不接，要不是近两年年有刘海哥的名头撑着，所有人早就回去作田种红薯。
　　船头一个素面朝天的鹅蛋脸姑娘摆出架势，妖娆地唱：“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
　　苦力们齐声唱道：“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啰……”
　　鹅蛋脸姑娘娇羞地笑道：“那就看你们帮不帮忙啰！”
　　苦力们齐声大喊：“帮！”
　　鹅蛋脸姑娘手一挥，唱道：“我把你，比牛郎，还差几分呐！”
　　苦力们哈哈大笑，扯着脖子吼道：“那你就快点上啰……”
　　鹅蛋脸姑娘掩着嘴咯咯直笑，将旁边一个圆脸姑娘拽出来，圆脸姑娘把柳腰一叉，粗着嗓子唱道：“那你们就要舍点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