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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府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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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桓父归来时,玉昭已陪着桓夫人聊了半日了。桓南玉溪也陪在一旁,玉溪自是眼睛闪亮,激动模样,而桓南只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
对着这般少年人,也觉静室生香。
桓父推门,眼见一室亲人团坐着,被簇拥着的俊秀少年正好坐在夫人下手,一副仔细聆听的恭敬样子,便站在门边抚掌一笑:“好个玉昭,今儿族学无课?”
玉昭闻声,忙起身见礼,嘴中唤道:“世父安好,今日师傅有事,便散了课。”玉溪也忙起身行礼,桓夫人仍是端坐着,瞅着自己丈夫一身官服未换下的模样,便不说什么。
桓南笑眯眯的说:“父亲今日回来得早呀。”
桓父也笑眯眯的看回去:“小家伙每日扶门等着,为父安敢晚到。”
桓南就有些臊得撑不住笑意了,玉昭微微撇过头去,却掩不住勾起的唇角,他轻轻咳一声:“世父仍然这般潇洒,让人心中好生羡慕。”
桓父大笑起来:“玉昭在外口舌渐长。”他又携起玉昭的手仔细看他模样,半晌方满意颔首:“愈发有精神了,这是好事。大好儿郎就该意气风发,少年英雄。”
桓夫人对玉昭说起族学中顽劣子弟多,他需克己进学,却也要注意保重自身,莫要让家人担心,桓父又道:“玉昭少年老成,无需多虑。”
桓夫人便笑着对玉昭说:“你世父很是看重你。”
玉溪一切以哥哥为骄傲,此时见桓父桓母这般态度,更添欣喜。玉昭却仍是这般,不骄不矜,看在桓南眼中,不免有种刮目相看之意。
她在心中问自己,这般少年人才,当时的她为何却总有轻视?
是因为他们兄妹二人寄住家中,她潜意识便看低了别人,还是什么。如若要说,自己本就是这般看重门第的虚荣之人,连自己都不愿接受呢。桓南叹了口气,微微带着苦涩笑意,看着面前这个出众的少年,默想着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而这些波涛汹涌的往事里是否有他的影子?
想想,却怎么也想不到,毕竟只是年轻少年人,无根无基,风浪扑来自保尚且艰难。只是,桓家没有男丁,无人继承香火,而父亲这般看重他,可是——
却突然听见有人唤她名字,桓南忙从思量中抽离,抬头一望,却是玉昭。
“桓南小姐?”
他似乎有些疑虑,却到底是微笑着道:“桓大人已去更衣,让我们在餐室等候。”
“如此。”桓南便笑了,起身走了出去。
虽是日夕过半,却到底天色明朗,桓夫人见家人聚齐,便唤过厨房布上席面。席上不言不语,却觉得气氛平和,桓南环顾周身,扫却不敢忘怀的烦忧,心中满足得快要漫溢出来,只盼时光停留此刻才好。父亲母亲尊贵安好,玉溪满足的笑颜比蜜还甜,玉昭不急不缓的模样十分有风度,而她桓南蒙受福祉,眼见着此一刻的圆满,除了感激再无其他念想。——唯一的念想,便是保存。
这一家,如何保存才好。
她一女子,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好如何保存这一大家子人。她叹了口气。
却看见桓夫人眼光流连在自己身上时,把所有烦忧一齐收回在深处,只露出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影来,看着满席面的菜肴。
席上蜜汁肉脯很是细致,桓南便多夹了两片。莼菜汤汁鲜美,桓南也多喝两口。春日嫩草嫩叶轻轻过水一烫,也是清凉好菜。更有豆腐清爽细嫩,鸡肉鲜嫩,乳鸽香甜。桓南仔仔细细的咀嚼,食物如斯鲜美。桓南想起她好像也从未像这般体贴过厨师真意,先前那般,即便是再好的席宴,她也不过吃上两口便嫌弃了,太淡太咸太无味太普通……现在想想,真是可恨得恨。
桓南口口吃得矜持,却也显得香甜的模样,玉昭坐在对面,抬头便可见着。抬头低头间,桓南还是那般口口香甜模样,他便略微有些惊异,却在看见一桌人似无察觉的样子又垂下了目光。
桓南却觉察到这股视线,抬头见是玉昭那静静的略带掩饰眼睛,便对他说:“玉昭尝尝这香椿炒蛋,有清爽春意,味道不错的。”
桓父笑道:“南儿,玉昭比你年岁大,该唤哥哥才是。”
桓南立刻从善如流,口齿清晰道:“玉昭哥哥。”
即便少年老成如玉昭,见桓南如此轻松便现出笑颜,心中动荡到底显在脸上来。
不用想也只道他在奇怪些什么,——那个跋扈又霸道的桓南怎么变成了这样。桓南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面上不显,只轻声道:“玉昭哥哥,医生嘱托我身子方才痊愈不能吃辛辣,就连带着一家人陪我吃斋了,今日哥哥也被我连累着可别见怪才是。”
玉昭听见痊愈二字,心中便有了猜想,看着桓南的眼神便更柔和了三分。俊秀之极的少年温柔下来的模样,是非常动人的。桓南看着他却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不会笑的人,眼里微微模糊了,掐住自己虎口,对着不说话的父母笑了:“父亲大人也请吃菜,母亲大人一旁看着可是觉得南儿好笑?”
桓夫人温柔的眼波像是洞庭湖水,掩映两岸清秀林木,波澜轻而温和,“不,母亲是想,南儿也有长大的一天呢。”“不,母亲是想,南儿也有长大的一天呢。”
……
饭后桓父问起学业,玉昭道:“多谢世父世母关心。玉昭虽不敏,却也不敢懈怠,学海无涯,玉昭自是尽全力而为。谢世父教导,世父恩情玉昭无一日敢忘怀。”
桓父拍拍他肩膀,让他坐下:“你啊,守礼自然是好的,面对家人却不用这般客气。你父母将你兄妹两托付给我,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顾的。这么多年,眼见你们两兄妹长大,心中颇有感触。”
桓父的声音带着慨叹,笑叹了口气:“玉昭你天资极佳,又极其刻苦,我很是放心。只是天下之大,此间不过沧海一粟,他人恩情不是牵绊你的绳索……而你眼光,自可再广博长远些。”
他声音并不大,却似乎带有千钧之意。想也可知,朝上高管,随便一句,便是千斤之言,重于泰山。
玉昭毫无疑虑,立刻起身行礼感谢:“谢世父教导。玉昭铭记在心。”
而桓父却不再说什么,一时便静了下来,
室内清净,只有香炉中轻烟淡淡,而他此刻的眉目间神情似淡似浓,与烟雾一般让人看不清楚,看不清楚的或也是这奇妙时局。
山川之主更替有道,而人士间的主宰,也是同一个道理。
桓父容颜藏在烟雾之后,而口辞却让人心惊:“玉昭,我有意让你参加春试。”
玉昭张开嘴正想说什么,桓父便说:“你无须请辞,我早问过先生,知道你水准。
玉昭便知世父心中已有盘算,便静静听着。
“你是个心中有数的人,眼光可更长远些。我并不是要你如何,只是你内心藏着成名立万之心,我必定要相助你一二。此刻……此刻风雨欲来,大风将起,你若不进场,便只能等到风雨落定,你好生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