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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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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南跪在蒲团上,沉静的处所,即便是白日之下也略微显得暗沉。玉溪苦劝她起来,她执意不允。母亲未来看望一眼,只遣了大丫鬟碧溪带话,让她累了就自己起来。
她只有苦笑。
祠堂中沉沉香火惹人心生伤逝之意。桓南对着存留逝去亲眷音容的地方怀有敬意。她回来本是荒诞无稽,重生也是荒诞无稽,想做的事也是荒诞无稽。
她想挽救桓家。她想救助父母。她想……
她不过就是不甘吧。
母亲不信,也是应该的。
她一点私心,对抗必定的命,哪里有空隙让她相信。
黑夜里,层层的灵牌仿佛蜷伏的影,把桓南笼罩其中。她低着头,侧脸被烛火照亮,神情却隐没在暗影中,不知她哭没,只见着她细弱的肩头微微耸动,整个人被祠堂的阴影所笼罩,让人觉得她此刻单薄得让人惊心。玉昭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的站在门边,慢慢抿紧了唇。
桓南恍惚听见吱嘎一声,回头望去,那人一半被烛火照亮,一半在黑夜中,她漠然转回脸。
玉昭走进屋内,反身将门合住,在桓南身畔坐下。
半晌无言。
一个人罢了,两人在此间却相对无语的坐着,也不见他有疲惫或厌烦之情,只是盘膝坐着,望着寥寥青烟的眼睛仍是十分清亮。桓南瞥他一眼,心中有莫名的烦意,终究哑声问道:“你没在学堂?”
“世父让我搬回好温书。”
便又无话。
桓南心想,那你为何在这。
玉昭仿佛能听见一般,自言自语:“回来向世母请安,见着世母略有倦意,我便先退出,却蒙世母嘱托,让我来看看你。”
听着他不急不缓的声音,桓南却平静不下心情。她微微蹙着眉头,恼他为何在此,留她一人不行么,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搀和什么。
少年人清亮得仿佛河流的眼睛此刻望着她,试探着说道:“桓南……妹妹?”
“——不要那样叫我!”
玉昭略有些惊愕的张大眼睛。
桓南心头一阵恼意,她被这种干净明亮的眼睛激怒,浑然不顾先前自己如何让别人改口的,狠狠看他一眼又撇过头。
他顿了顿,“桓南妹妹。”
他仍是那么叫。
那股恼意越蹿越高,这种干净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声音,让她那么生气,那么生气。她愤怒得不能自已,久跪的脚麻木的站不起来,她愤怒地褪去手腕上系着的手链向那个方向砸去。
“闭嘴!”
玉昭微微偏头,那闪着光的东西从他脸颊边擦过,带着锋利的凉意。
落地的声音仍是轻而亮的。
在此一刻那么寂静的房间里,落地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桓南急促的喘息着,她不知是恼怒还是后悔还是什么,眼神复杂得连自己也不清楚此刻是怎么回事。
桓家先祖的画像在高处俯瞰一切。
不动神色的眉目下,少年人轻轻叹了口气,他连叹气都充满着未经事的清爽,桓南看着他,在心中竟然捕捉到——嫉妒。她被自己所吓到,她嫉妒什么?他有什么值的她嫉妒的?贫苦无依,寄人篱下——还是什么?
她惊恼的看着少年人站起身来,长身而立的身子拖着长长的影,俯瞰着她。
桓南甚至能从他眼眸中看见那个生气而又惊惶的影子。小小的蜷缩在他琉璃一样的眼睛里,神情那么丑陋,那么可笑。
少年人却仍是那般干净澄明的模样。
仿佛钟磬在心中猛然敲响,她是嫉妒呀!她嫉妒这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承担,没有刻骨的仇怨,不知未来那般绝望,他甚至不用明知自己的无力却还得为心中那一丝希望和不甘心去做徒劳的努力,他们多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桓南眼中那么痛,烧灼一样的痛。
她猛地低下头,不愿意让眼泪被他看见。
上天垂怜,让她不死。可为何不一连将她残存的记忆剥去。那些痛苦,那么记忆,那些过去,为何还让她记着。
太不公平了。
太不公平了……
——“……桓南。”在心魔中彷徨的桓南仿佛听见什么,她茫然抬头,却见咫尺间有一张干净诚恳的面容。
“你在烦恼什么呢?什么值得你独自承担甚至不与他人分享的?”
桓南怔怔看着他,纷扬的怨气逐渐向潮水后涌退去,她慢慢恢复清明。一句歉意憋在心头,她说不出来,只能摇头。
玉昭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仍然显得那么坚定。
他手试探着向前,轻轻拍了拍桓南肩膀。少年人潮热的热力让她觉得原来自己是冷的。她觉得冷。
她觉得冷,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玉昭犹豫着,向她的手握去,却停在咫尺之处,停留半晌,终究没有握住。
他慢慢握拳,声音沉了几分:“……我,我会参加春试。”
桓南不知他说起这个做什么,却听玉昭一气说下去:“我不知道……不,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尽力。我……桓,桓家必不会让你一人面对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