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瓶》北行

3、第三章：

　　山间清幽、月华疏朗，这正是一天中众妖们修炼的好时机，桃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为了不打扰到他，素心总是会出门。

　　来到这里四年，她知道了很多的事情，有了很多的玩伴。

　　比如桃华并不是什么神仙，他只是一个桃树精，比如这个神仙居住过的地方留着仙气，漫山遍野的动植物都是有可以成仙的。

　　她抱着一个瓶子，去接月亮中天时候的露水，听说喝下这个时候的露水也可以增加修为，她要助桃华早日成仙自然夜夜来此等待露水凝结。受桃华嘱托保护她的小花仙叽叽喳喳的飞在她的身边，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提醒她，“素心啊素心，你这样帮他早日成仙有什么好处？他成仙后便要舍去七情六欲，说不定再也不认识你了！”

　　素心微微一愣，然后掩下心中失落，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他不会的。”
　　实际上，连她自己都知道，她不过是在欺骗自己而已。她知道他帮助自己太多，而这是她唯一的报答，如果她对他的感情终究是一场空的话……她也心甘情愿，至少现在，她还在他的身边，他还需要她。

　　忽然，往日的宁静被一阵阵喧哗打破，星星点点的火光开始在山涧闪着明灭的亮光。

　　素心一怔，立刻想去提醒桃华，却在跑开之时被脚下之物绊了一个趔趄，这时候月亮破开了重重云层，洒落了一地清亮的光辉。

　　地上躺着一个人，一身黑色的衣服已经破了好几处，就这月光，素心吓了一跳，他的身下是
　　是一滩血迹，难怪方才桃华调息之前就说过，今夜这里气息不对。可能是她太不熟悉血腥的味道，竟然一点没有发觉。

　　那人方才大约是昏迷了，素心这么一绊倒是让他清醒了过来，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就看见月光下她的白衣都仿佛了一层柔和的光，那么美那么圣洁。

　　“救救我……”他开口。

　　素心犹豫了一下，忽听脚步声逼近，有人大声嚷嚷道：“这里血腥味最重，再仔细找找……”

　　当即对小花仙道：“带他去我屋子！”

　　桃华在那片桃林之中修了一间木屋给她，木屋周围布上了结界，寻常人是看不到了。
　　小花仙犹豫道：“可……他是人类……人类总是贪婪无耻的。”

　　素心恼道：“你若不听话，我便拿绳子将你栓在门口！”

　　小花仙一听慌了，桃华用桃枝做的锁妖绳可厉害得很，当即手中散出莹莹淡黄色的暖光，受伤的男人便漂浮了起了，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在一处房间之中了。

　　素心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男人已经起身了，她忙的将水端过去，笑道：“你醒了，喝口水吧！”

　　男人坐在床上，细细的打量她。
　　柳眉如墨、双眼如星，肌肤如脂般凝白，声音清甜，笑容温婉，气质娴静又大方。实在是让他挪不开眼，但他知道眼前之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切不可唐突。

　　于是便犹豫的问道：“您是否是……仙人？”看那表情的确是带着点小心翼翼和惶恐不安的。

　　素心抿唇一笑，想她曾经将桃华当成了仙人，那时候他必定也是在心中偷偷笑过的。她道：“我是妖。”

　　男人接过她手中的泉水，仿佛不经意碰触到了她的手，然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不信。”

　　素心一愣，然后笑出声来，这下娴静尽去，倒是带了几分俏皮，男人心中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素心笑道：“这可就不能告诉你了，你快喝了这碗水，然后离开这里吧。”

　　桃华修炼已经快要结束，她不想让他看见这里有陌生人来过。

　　男人道：“好吧，既然你不说我便不问，我叫做萧璟瀚。”

　　素心微微点头，边看着他喝水，却不想忽然听到小花仙的尖叫。

　　“素心姐姐！桃华受伤了！”

　　素心慌忙起身，也顾不得撞翻了竹凳，在小花仙的帮助下，瞬间便到了桃华修炼的树下。

　　萧璟瀚跟她到了门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深色一暗，都说妖怪会比寻常人温度更低一些，可刚刚碰触她的时候并无不妥，可她到底是人是妖？抑或真的是神仙？

　　素心刚刚到达树下，便见一道白光闪过，桃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对面站着一个手持佛尘的道士，素心骂道：“臭道士，何故随意伤人！”

　　那道士看了素心一眼，佛尘一甩，骤然变长，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朝着桃华咽喉而去，素心一急，倾身覆了上去，将桃华整个人罩在自己身下。

　　桃华一愣，然后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却是全然不顾两人所面临的危险。

　　他知道道士是不会伤害凡人的，而他也实在是没有力气，他的修为才刚刚足够让他化为人形，这个臭道士就对他赶尽杀绝，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盼望着能够日日夜夜的修炼，足够保护自己，保护素心。

　　果然，佛尘停在了距离素心不到一尺的地方，道士气急骂道：“混账！此妖吸你元气，你竟还甘之如饴！”

　　素心明显感觉到桃华身子略略僵硬了一下，她转身笑道：“那也仅有一次，他帮了我我回报他，没有什么不对，反倒是你，竟然对一个从来不曾杀生，一心想要成仙的小妖穷追不舍，到底想怎样？”

　　道士被素心问的又气又闹，桃华恢复了点力气，双臂一圈，将她抱在怀中，趁机飞身进了山洞。
　　那里有他用百年修为布置的结界，就连那个道士也是进不来的。

　　桃华和素心离开了，道士一个人兀自在原地咒骂了一阵子，忽听树后传来声音，警觉道：“谁！出来！”

　　萧璟瀚从树后走出，抱拳道：“在下误入山林深处，刚瞧见大师法力无边，不知可否帮在下离开。”

　　那道士盯着他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端倪，便颔首带着他下山去了。

　　山洞中安静极了，只听得见岩洞上方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却仿佛重重砸在了素心的心上。

　　桃华一直都在硬撑着，她看得出来，他的面容开始变得惨白，唇角还有鲜血溢出，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那么的刺目。
　　素心听见他不断的调息喘气，他好看的眉紧紧皱着一起，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偶尔还会溢出一两声压抑的呻吟。素心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到了午夜，情况好转了点，桃华总算是神志清醒了点，他睁开了眼睛，不意外的看见那个自己养大的小女孩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他笑了笑，心道：的确是自己养大的女孩子啊，哪怕已经成了少女，在他眼中依然是那么小。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已经好多了。”

　　素心的确是有些支持不住了，在山洞里她一口饭没有吃一滴水也没有喝，桃华是妖怪，不吃不喝亦无妨，但她不行。

　　看着桃华的确好多了之后，素心才躺在他的身边和衣睡下了。

　　桃华嘴角的笑容便收敛了去，素心对他的情谊他不是看不出来，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真的还能够安心修仙吗？可是……修仙这个念头已经持续了几百年，曾经他的师父成仙之前就曾说过，他命中注定是有一劫的，渡过了便可成仙，渡不过……便只能顺其自然了。

　　桃华轻轻摸了摸素心的脸，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叫自己神仙哥哥了，每一次自己接近的时候都会羞红脸，每一次双目中的情感都浓烈的让自己不敢直视。

　　他知道素心每天夜里替他接露水，知道她在朔月的时候比自己更紧张，知道她的生活全部围绕着自己。

　　也知道，自己的目光渐渐的离不开她了。

　　这个纯洁的、心地善良的小丫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怎么舍得离开呢。

　　半夜，寒气更甚。素心是被桃华的呻吟给吵醒的，她慌忙起来，看见对方将身子缩起来，冷的直发抖。

　　她暗骂自己为何睡得那么沉，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立刻起身去检查桃华的情况，却发现他双目禁闭，脸色发青。

　　素心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当即大声叫道：“桃华，桃华你醒醒啊！”到后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良久，桃华才睁开了眼镜。

　　他只是看了素心一眼，就接着闭上了眼睛，声音微微发颤：“离……离我……远一点。”

　　素心本来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后来她想起道士说过的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逼急了，悟性竟然那么好，“是不是需要我的元气？”

　　桃华苦笑，这丫头，这是故意的吗？自己好不容易离她远了一点，才避免会不小心伤害到她，却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桃华摇头，“不……你回……回房去，我明日……便……好了。”他的声音越发的小了，身子也抖得更加厉害了，仿佛说了这些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一样。

　　素心心疼的几乎要窒息了，她搬过桃华的身子，这个昔日如仙人般优雅的男人此刻却狼狈成这样。她不顾对方的劝说，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似乎记忆中隐隐约约有过这样的场景。

　　桃华神志依然不情形，可唇上灼热的温度却让他无法拒绝，他的手从素心的肩头绕过，扣住她的后脑，舌尖撬开她的唇，探进了柔软清香的口腔中。

　　素心不知道怎么做，但她没有反抗，她深深这凝视着自己爱着的男人，然后闭上了眼，只任凭着桃华的主导着这一切。
　　唇舌纠缠、追逐，两人的呼吸已经交织到了一起，素心的身体开始变得渐渐没有了力气，羞人的快感从脊背窜上了头顶。
　　可慢慢的，素心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很凉很凉。

　　因为有了素心的帮助，桃华很快就好转了难过来，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晕倒在自己怀抱中的少女。

　　对方红肿的唇已经说明了一切。

　　桃华自责不已，抱着她回到了桃林中的木屋。

　　可还没有回到木屋中，怀中的少女就已经醒了过来，两个对视一眼，却又同时转开了目光。素心的头埋在了桃华的胸口，耳朵都红透了。

　　桃华觉得又心疼又好笑，只低声问道：“你……可后悔吗？”
　　素心摇摇头，没有说话，可很快，她便有些按耐不住，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就如同她小时候一般。
　　这一次，桃华笑着说：“是，我也喜欢你的。”

　　几百年来他一直想要成仙，那是因为他不懂什么叫做感情，可是现在有一个为了他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生命的傻丫头在，他急着成仙做什么呢？他可以陪着她度过她全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