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瓶》北行

2、第二章：

　　凉国有一件宝贝，叫做长生。可那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抑或什么倾城倾国的美人，那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花瓶。

　　新进宫的宫女们最为好奇的便是这样一个东西，听闻它只保存在当今圣上的床前，寻常人难得一见，就连皇帝陛下身边的宫女们也鲜少敢抬眼去看。只知道那瓶中的桃花，终年不败。

　　这日，有一个胆大宫女，乘皇上上朝的时偷偷的留了进去，她的手轻轻的碰触了花瓶，并未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她又摸了摸那里面插着的桃花，是真的，手感柔嫩，花香怡人。

　　可现在隆冬季节，哪里来的桃花呢。

　　“你可知道这个花瓶的来历？”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宫女吓了一跳，慌忙跪下，连声哀求，大约是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别说是没有责罚，反倒问道：“你可想知道？”

　　宫女仍在恐惧中，便只有不由自主的点头，却见皇帝慢慢踱至花瓶跟前，摸了摸瓶身，慢慢说道：“朕曾经有一个皇后……”

　　柳絮纷飞、春花烂漫，正是南国三月好风光。

　　“吱呀一声”，一个农家院落的门开了，有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女孩子从门里走了出来，她挎着一个小篮子，费力的迈过对她来说过高的门槛，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这房子实在是有些年成了，朽化的门木还能隐约看见曾经夺目的朱漆，院墙已经很矮了，有些地方甚至不足一人高，窗栏也是破破烂烂，上面的窗纸更是残缺不齐。那摇摇欲坠的门看在桃华眼里都有些提心吊胆的，他便笑着对小女孩儿说道：“小丫头，你家的门要掉下去了！”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循着声音的看房看去，然后就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白衣广袖随风清扬，乌发坠地蒙着光泽仿佛能晕花人的眼，而那一双眼，却好像连人的魂魄都能吸进去一般，漆黑浓郁。他的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整个人懒散的靠在桃花树上，好像是在悠然的晒着太阳，只是那肤色略显苍白，与他的衣服几乎融为了一色。

　　“你是谁？”她呐呐的问道，然后不由自主的挪动了脚步。

　　一阵微风吹来，有桃花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好看极了，可他却不只笑不答。

　　小姑娘又靠近了一点，桃华笑容更甚，一直到她来到了他的跟前，他才俯身捏住她的下颌，她仿佛看呆了般的盯着那双幽深的双眸，然后慢慢的失了神。桃华的手抚过她干涩的唇，距离那微张的唇吸入几率元气。

　　小丫头毕竟年小，待他放开手时身子微微一晃，便晕倒了。

　　桃华看了倒在地上的面色苍白的小丫头一眼，反手一伸，手中便多了许多桃子，虚虚的悬浮在空中，他一挥手，桃子便尽数到了她摔在一边的小篮子里。

　　他道：“这算是你帮我的报酬吧。”

　　有了那最后的几缕元气，桃华终于有了实体，这一次被道士伤的有些重，附在这颗桃树上足足有几十年之久，若是没有这小丫头，他恐怕还要几十年才能出来。

　　然后，他看了小姑娘一眼，飘然远去。

　　第二年，桃华又来了，那家门前的桃树还在，他飞身上去坐在树干上，入目的便是正在挑水的小姑娘，他想了想，挥了挥袖子，原本沉重的水桶忽然就变得轻巧起来。

　　第三年;
　　第四年;

　　直到第五年，在同样的时间，女孩子正坐在门槛上静静的等着。然后在炫目的光彩中，她笑道：“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今年要失约了呢。”

　　桃华一愣，说道：“谁与你有约了？”可心中却有些高兴，但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戏谑的表情。

　　小女孩道：“我知道你送我桃子，你帮我挑水、帮我砍柴。”她如数家珍的说着桃华一时兴起做的事情来，最后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桃华脚底一滑，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可是看着仰着脑袋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小丫头，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说道：“你很懂事。”

　　小姑娘意外的听懂了他的言外之语，高兴道：“我也很喜欢你，你很漂亮。”

　　这次桃华是真的从树下栽了下来，心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看见桃华“飞”下了树，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过来，说道：“我叫程素心，你叫做什么？”
　　他道：“桃华。”
　　程素心皱眉，“桃花？你是男子，为何要叫做这样的名字？”
　　他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看着捂着脑袋的鼓着小脸的程素心，哈哈大笑起来，“我来教你认字吧。”

　　程素心这一天学会了五个字，前三个是自己的名字，后两个是桃华的名字。

　　第六年，桃华有些踌躇，最终却敌不过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动，在三月飞花的季节中，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可是这一次，他看见的却是越发消瘦的程素心，和她脸上已经消失的笑容。

　　仅仅一年而已，这个将将十二岁的女孩子却怎么连笑容都没有了呢？于是桃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冰凉的触感让程素心从愣神中醒了过来，她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浅的笑容来，看的他竟有些心疼。

　　她说：“我娘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桃华知道她娘亲常年卧病在床，可是他又不是什么大夫，也找不到什么灵丹妙药，所以也只是束手无策，他也曾下山偷来银两让素心去找大夫，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是无回天之力。

　　程素心道：“我娘让我离开这里，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她的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原本晶亮有神的双眼也变得暗淡，灰色的衣衫已经洗的发白，脚上的绣花鞋也磨破了边。

　　桃华蹲在地上，牵起她的手，擦掉了她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轻声说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桃林，我可以修一间房子给你住，教你识字、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程素心怔怔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最终破涕而笑了。

　　夕阳西下，薄雾笼罩山涧。

　　程素心跪在坟前，低声说道：“娘亲，我会听你的话离开这里的，我要跟神仙哥哥一起回去了，您放心吧。”然后她不安的回头看了桃华一眼，见对方似乎不讨厌这个称呼，于是便接着说道，“每年我都会回来给您上坟的。”

　　三月的微风带着清甜的花香，坟前还有三三两两的小鸟盘桓。程素心站起身来拍掉了双膝上的泥土，又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敢伸出手去握住桃华的手指。

　　他的手指那么骨骼匀称、细长白皙，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没有一点瑕疵，仿佛那九天之上的的仙人，原本她只能卑微的仰望他、等待他，可是现在她却能这样的靠近他。

　　这样多好！
　　素心又偷偷摸了摸他的头发，果然光滑如缎。
　　桃华好笑的看着她的举动，然后握住她的手，说道：“走吧。”

　　素心回头看了自己娘亲最后一眼，牵着桃华的手，离开了这熟悉的青山。
　　下了山，桃华果然如自己说过的那样，替素心买了衣服，纯白色的衣衫，绣着桃花的粉色绣花鞋，她就像一个变了一个人似的，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跟着桃华渐渐走远。

　　她牵着他的手，仰头问道：“我能和你一样吗？”和你一样变成神仙，那样就可以一直一直都在一起了。
　　桃华自然不知她想的是什么，只道是女孩子大约都喜欢这样的装束，便低头看她，温柔笑道：“自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