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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解惑 ...

  •   淡淡远山隐藏在桑林尽头,碧绿的草地上点缀着点点野花,溪水潺潺流过,还有鱼在水中嬉戏。大团大团的云飘在天空中,不停变换着形状。青儿站在木桥上,望着水中的倒影,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面对着美景,心也变得豁亮。这是几年前她发现的地方,人迹罕至却景色宜人。每当她有心事无从诉说的时候,都会到这转转。
      心里太多的秘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为了让爷爷放心,又不能轻易地表露。爷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没人能容忍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存在。
      那天左大人突然来访,问起五年前的旧案,她有股冲动要将真相和盘托出,但她还是克制住了。爷爷在衙门里做事,律例她也略知一二,没有证据是不能订人的罪的。若是大人问起,她要如何回答,说那是做梦梦到的?这么荒唐的理由,有谁会相信。左大人看来不是寻常之辈,希望她的提醒对他有帮助。

      裘阿海找到了几个昔日何家仆人的行踪,左渊和几个捕快分头寻找。赶了十几里路,终于找到了何家原来的管家,果然不虚此行,左渊心里的疑问又有了答案。原本破碎的构想在他脑袋里逐渐成型,距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他只觉得脚下生风,丝毫不觉得疲倦,恨不能立刻就回到县衙。不远处的桥上,他发现了一末熟悉的身影。“青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左大人?您这是?”青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渊,这是那位文质彬彬的左大人吗?发丝凌乱,脸上一道道的泥污,鞋子上沾着黄土。唉,也不怪他,独自一人背井离乡,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青儿掏出手帕,低头递到左渊手里。左渊接过手帕,并不知道青儿的用意,迷惑地看着她。“敢问姑娘,这是?”青儿微微一笑,做了个抹脸的动作。左渊心领神会,等擦过脸之后,他发现手帕被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姑娘的帕子被我弄脏了,待我回去洗净了再还给姑娘可好?”“不,不用了,我来洗就好。”青儿连忙伸手去抢,却抵不过左渊身高臂长。“对了,姑娘当日让我去得意楼,究竟是何用意,难不成姑娘知道内情?”左渊忽然忆起了青儿的暗示,一急之下脱口而出。“没有,我怎么会有什么用意。我看大人远道而来,对桑榆县并不熟悉,介绍大人品尝当地美食而已。”青儿收回双手,绞弄衣带。左渊看她一心隐瞒,也不便点破,把手帕放进衣袖,与青儿作别。

      一大早,天边出现了早霞,映衬着金色的阳光,染红了天边。霞光也照进了左渊的心里,“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等了几天,终于把这东风等到了。一连几天,衙门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这案子忙碌,个个苦不堪言。这下好了,如不出意外,案情今夜就会有分晓。左渊忍不住哼起了小调,踱着步子走到桌前,慢慢品尝他的香茶。
      过了晌午,一声闷雷之后,豆大的雨点洒了下来。人们纷纷往家跑,不一会儿,路上就没了人影。却偏偏有两人不信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来到一幢大宅子前,用力的拍打门环。
      “来了,来了,来了。”门房本不想理会,怎奈敲门的这位耐力十足,敲上了就不见停。门房无奈,只得打起伞,心里咒骂着跑去开门。挤出了条门缝,见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被斗笠挡着,看不大清楚。门房心里嘀咕来者不善,准备关上门,却不想被大汉看清意图,反而用力推挤门板。门房终究力量不足,和门板一起被推到墙角,两名大汉堂而皇之进得门来。
      一名中年男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二位,在下是何府管家,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两个人瞄了他一眼,道:“没什么,我们是衙门里的捕快。快叫你们老爷出来,我们左大人有请。”说完亮出了腰间的令牌。
      “原来是二位官差,失敬,失敬。还请随我到屋里,喝口茶,暖暖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谄笑着放进对方手里。“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二位不要嫌弃,买包茶叶喝。我家老爷最近身体不好,能不能过几日再去?”
      “过几天?你当衙门是菜市场,让你随便讨价还价?快点,让你们老爷出来,不然我们可就抄家伙了。”捕快用力甩了甩腰间的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管家看情形不妙,急忙跑进内院。大约一柱香的工夫,何端跟在管家身后走了出来。

      何端被捕快带到了县衙后院的一间房间,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方桌,四条板凳,一壶清茶,几个杯子。捕快什么也没说,留下他就转身出去了。何端坐在板凳上,琢磨县太爷的心思。雨不但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在房间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哗哗的雨声。屋里屋外一团漆黑,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给何端送来饭菜。饭菜不算简陋,但何端却没有胃口。雨天派人来叫人,又不见面,只是在房间里空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两名捕快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拉起何端就走。“差大哥,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呀?”何端被这阵势弄的一头雾水,心里止不主的打鼓。“做什么,当然是过堂了。”
      何端被带进了大堂,堂上的蜡烛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是个头戴乌纱,身披朝服的年轻人。由于光线太弱,看不清他的相貌。“啪”,左渊拍响了惊堂木,何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堂下的可是何端?”左渊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而宽敞的堂上听来,威慑力十足。再加上室外的电闪雷鸣,字字敲打在何端的心上。
      “正是小民。”何端抖擞了精神,掩饰心中的不安。五年前他是安全的,五年后也一样。多年仕途的王大人都抓不到他的把柄,何况这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左大人。
      “念你有功名在身,站着回话。”何端在少年时期中过秀才。按照律例,秀才是不用下跪的。“你可知今天上堂,所为何事?”
      “恕小民愚昧,不知大人的用意。小民一向秉公守法,自问从未触犯过刑律,是否有人故意陷害小民,还望大人明鉴。”既然走到了今天这步,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扛也要扛到底。何端咬紧牙关,看上去气定神闲。
      “冤枉不冤枉,不是本官决定的,还要看证据。做了就是做了,真相谁也掩盖不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在这五年中,何端接管了何家的大局,昔日的毛头小子已成了心机深沉的商人,经历了大风大浪,就更难从他口里得知真相。“你是个明白人,本官也不和你兜圈子。今日升堂,断的就是令尊何恒被杀一案。你是报案人,把当日的情况再说与本官。”
      “我从望春楼回到家,就看到家里乱作一团。一问才知,父亲被人杀了。我马上派人去报官,并吩咐下人不要踏进父亲的卧房。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大人若想知道的更多,可以去找最先发现家父尸体的丫鬟。”简单的几句话,都在说明一个问题:他不知道。
      “这么说令尊被杀的时候你并不在府上?那你究竟在何处,又有何人证明。”左渊有王牌在手,胸有成竹,慢慢地收紧网,看何端一步步掉进圈套。“若是无人证明,你也无法摆脱凶手的嫌疑。”
      “当日小民和赵令江去望春楼喝酒,他可以为我做证。我们都喝醉了,留在了望春楼过夜,小民就宿在了碧桃的房里,第二天才起身回府。小民的这份供词,在县衙里有记录,若是没有弄丢的话,大人应该看过。”
      “不错,县衙里是有你当日的供词。不仅是你的,赵令江和碧桃的供词本官也看过。但是如今有人推翻了供词,你们其中必定有人在说谎。”左渊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轻松的看向门口。“来人,带碧桃。”
      一名年过二十的女子走上堂来,虽是寻常妇人的装扮,眉梢眼角之处却带有风情。“民妇碧桃,叩见大人。”
      “碧桃,你可认识这人?”左渊伸手指向何端。
      碧桃抬头望了望何端,又低下头去。“回大人,民妇认得。他就是永祥丝厂的老板何端。”
      “你们是如何相识,你怎会认得他?”
      “不瞒大人,民妇出嫁前曾是望春楼的姑娘,这位何老板是民妇的恩客。”
      “你可知道何府的命案,在命案发生当晚,何端是否宿在你处?”
      “何老板当晚确实宿在民妇那里。”此话一出,何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向左渊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得意。“不过,在三更时民妇起夜,已经不见了何老板。过了四更,何老板从外面回来。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他一晚都在望春楼,不曾离开。”
      “欢场女子,夜夜迎来送往,无情无义,她的话怎能当真?”何端有些沉不住气,话里明显带着急噪。话出口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暗自咒骂。
      “本官只知道她是证人,至于她做何营生,本官无权过问。”左渊冲着堂下的捕快做了个手势,碧桃被带了下去。“人证可以怀疑,那么物证呢,也可以抵赖吗?来人,将物证呈上堂来。”
      “参见大人。”裘阿海手持托盘站立堂下。“小的裘阿海,桑榆县的捕快。今日奉大人之命,搜查何府,于何老爷的卧房之中寻得一暗格,在其中发现了一把匕首和一件血衣。”一名捕快上前,把托盘交到左渊面前。“经仵作陈鹤儒鉴定,匕首和血衣上的血迹正是何老爷的,匕首的尺寸也和尸体上的伤口吻合。”
      “何端,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只是在小民家里发现了凶器和血衣,但小民的家就是案发现场,又有谁能证明这两者是小民所有?”
      “有,当然有。这件血衣出自织锦坊,衣角上有他们的徽章。”左渊翻出徽章,将血衣扔到何端面前。“再翻翻左袖口,是不是有个‘端’字?你有个习惯,总在随身的物品上留下名字,你贴身的丫鬟和小厮都知道。还有这把匕首,在鞘里也有你的名字。”左渊拿出了一块面团,捏薄了伸到鞘里,用笔管轻轻按压,再把它拿出,上面显现出了一个“端”字。
      “大人说故事的能力让小民佩服,不去写话本实在太可惜了。我是我爹唯一的子嗣,他的财产迟早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人总要有原因吧。”何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比屋外的雨还要寒冷。
      “原因,就要问你自己了。若是你想不起来,本官可以帮你回忆。来人,带何安。”话音刚落,捕快带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进来。“草民何安,叩见大人。”
      “何端,你可认识此人?”左渊不慌不忙,仿佛早就料到何端会有如此反应。
      “认识,这是我家的老管家,几年前回家养老。”何端的声音有些生硬,不如刚才的流畅。
      “那就好。何安,你跟随去世的何老爷很久了吧,可否知道何端的身世?”
      “回大人,草民从小就跟随老爷,已经快四十年了,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家老爷年轻时生过病,不能人道,他最担心的就是子嗣问题。恰巧富商阮家的小姐不知道被谁搞大了肚子,阮老爷就想用一大笔陪嫁把小姐嫁出去。后来,阮小姐被我家老爷娶回家,老爷也靠着这笔陪嫁发了家。”
      左渊看了眼何端,继续询问何安。“你家老爷对何端母子如何?”
      何安的声音弱了不少。“说实话,我家老爷对夫人和少爷并不好。老爷气不顺的时候,就对夫人和少爷又打又骂。没过几年,夫人被折磨死了,老爷就变本加厉的折磨少爷。每天不是打就是骂,三天两头的不给饭吃。”
      “何端,你还有何话说?从小经历非人的折磨,你怎能不对何老爷心存怨恨,或许你每天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有一天亲手杀了他。何老爷被刺了十几刀,若不是有刻骨的仇恨,是做不出来的。”
      “对,我就是恨他,狠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当初我娘病重,他就是不给请大夫。我跪在地上求了他三天三夜,也没打动他的铁石心肠,娘就那么走了。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让他死在我手上。十几刀多吗,不多,还及不上我们母子所经受痛苦的万一。我想过毁掉匕首和血衣,但还是放弃了。当我将匕首和血衣捧在手里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死时的样子,痛快,痛快。没想到,我还是毁在了这匕首和血衣上,或许是天要亡我。我不怕,早在杀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今天。已经多活了五年,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何端仰天大笑,一条闪电划破夜空,在墙上留下他狰狞的侧影。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街道被雨水冲刷,焕然一新,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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