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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情丝 ...

  •   这次的尸体和王顺的情况一模一样,仍旧是没有任何的伤痕和病症,也像是被吸干了血。在尸体的周围,同样找不出丝毫的线索。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难道这就是,连环杀人案?左渊吩咐裘阿海,调查死者的身份。回县衙的路上,左渊特意选择了条偏僻的小路,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他想不明白,同样是做官,为什么别人在任期内风平浪静,他却要面对一桩桩的人命官司。虽然他也曾梦想过,做个断案如神的绝世好官,但他不想把名声建立在累累的白骨之上。如果能让他选择,他宁愿碌碌一生,也不愿看到无辜的人丢了性命。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胡思乱想,左渊轻声斥责自己。若真的是连环杀人案,那凶手就还会做案。破案的时间拖得越长,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害,他必须要抓紧时间,赶在下一桩命案发生前抓到凶手。但是,他手头的线索少之又少,要从哪里下手呢?左渊觉得脑袋发胀,像是要裂开一样。他揉着太阳穴,把视线放远,看一艘艘的船在河面上驶过。左渊看到了坐在河边的单薄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青儿坐在草地上,木然地看着前方,一颗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到腮边。她没有去擦,任眼泪默默流淌,直至汹涌成灾。她又梦到了杀人的场景,只是这次的情况很特别,她看不到血腥的场面,也看不到死者的痛苦挣扎。她不是没有见过杀人的惨状,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惧。寒意一点点地在皮肤上蔓延,然后穿过血肉,渗透至骨髓,凝成水,冻成冰。她紧握着拳头,害怕随意地一动,都会粉身碎骨。早上醒来,她看到手心里的月牙形伤口,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又有捕快来叫爷爷出工,看来又有命案发生,她的梦境再次应验了。爷爷的腿疼病又犯了,背着箱子出门的时候腿脚不像往常般利索。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爷爷的年纪大了,不要再让他心烦了。不就是害怕吗,咬咬牙就过去了。去找玉琛吧,这个时候只有她会相信那些荒诞不经的梦。她走出家门,看着一张张的脸在眼前晃动,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她双手互握,握得指节发白。或许是她想太多了,人们的表情在她看来格外的诡异,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她分开人群没有目的地奔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坐到草地上休息。她也想找个人诉说心事,也想有个人给她安慰。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女孩一样无忧无虑,为什么她要不停地被噩梦折磨?
      “青儿姑娘?”轻柔的声音像一阵春风,慢慢吹向她心里,融化她冰冷的心房。青儿胡乱地用手抹了抹脸,嘴角上翘挤出一个笑容。“左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散散心,随便走走。”左渊在青儿身边坐下,看见她眼睛微肿,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泪痕。一定是哭过了吧,想到这左渊的心也跟着一紧。她为什么要哭,是受了委屈,还是……左渊发现,他竟然有种冲动,想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这究竟是怎么了,他的心一下子全乱了,那些尸体案情都没有让他觉得如此无措。他经历过种种的难题,谁料想最难对付的竟然是这个爱哭的小女人。
      “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一向能言善辩的左渊犯了难,苦思冥想着要如何开口。“在我家乡也有条河,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去河边坐坐。看看来来往往的船,对着河面喊上两嗓子,还有就是……”左渊在草丛里摸索,找到了一块扁扁的石头。“我很久没玩过了,不知道还行不行。我要是出丑的话,你尽管笑,不用给我留面子。”
      左渊站起身略一扬手,石头随之飞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后落到河面上,紧跟着又弹出落下,反复了五六次之后,沉入河里不见了踪影,留下一圈圈的波纹闪着银光。左渊拍拍手上的土,坐回到青儿身边。“还可以,不算太出丑,不过比起原来可差多了。”
      “哪里,大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左渊也有孩子气的一面,青儿忍不住笑起来,恐惧的阴影也黯淡了许多。
      “大人?”听到这个称呼,左渊的眉头皱了起来。“这里不是县衙,我也未着官服,你我也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你务须这样称呼。”
      “青儿不是这个意思,你若不喜欢,我今后不这么叫了。”青儿慌了手脚,生怕就此惹怒了左渊,再没了与他交谈的机会。就像是着了魔,只要站在左渊身边,哪怕是偷偷的瞥上两眼,都会让她心满意足,心里如同吃了蜜糖。
      “不是的,只是觉得这称呼太生分了。”看见青儿的脸色,左渊连忙解释,刚刚哄得她情绪好了些,怎能眼看他的努力付之东流。“我是家里最小的,自然比哥哥们得到了更多的疼爱,性子也就野了些,不喜欢受拘束。我一听别人叫我‘大人’,就像穿了件铁皮做的衣服,浑身不自在。你知道在家里,他们都叫我什么吗?肉包。据说我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像个肉包子,二哥就叫我肉包,后来家里人都叫我肉包。你说‘肉包”突然变成了‘大人’,我能不难受吗?”
      青儿想象着左渊白白胖胖的样子,笑容在脸上绽放。左渊呆呆地看着她的笑颜,仿佛天地间没有比这更美的画面,即便是丹青圣手也难以描画。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却没有人能够进入他的心扉。自从他见到青儿,心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难以平静。
      草地上,两个人并肩而坐,左渊和青儿四目交汇,默默望着对方。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任何的语言都显得多余。直到附近传来了孩子的笑声,才唤回了两人的心神。“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青儿恋恋不舍地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土。左渊刚想就此告别,脑袋里又冒出了那个让他头疼的连环案。“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最近外面不太平。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陈老先生。”
      青儿低着头,看着地上两个相互依偎的影子,闻着左渊身上带着青草味道的气味,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充满了全身。不知道两个人的结局如何,也不知道她的爱会不会有结果,但是这种幸福的感觉,她会一直珍藏。等到头发花白时,坐在阳光下一点一滴地回味。
      几个孩子相互追逐着从后面跑过来,像风一样自青儿身边刮过,把她撞到了一边。青儿站立不稳,抓住了左渊才保持住了平衡。“青儿,没事吧?”左渊扶着她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关切。青儿摇摇头,松开了抓住左渊前襟的手,袍子上留下了深深的皱褶。用手抚了几下,痕迹依然清晰。“没关系的,我回去洗洗就行了,你没事就好。”左渊看出了青儿的尴尬,满不在乎地笑笑。他送开青儿的肩膀继续前行,忽然意识到他的左手还被青儿抓着。她的手很小,修长纤细,柔若无骨。她的手心传来阵阵凉意,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她怎么还?左渊紧紧反握住她的手,恨不得用他所有的温度去温暖那只手。青儿也意识到她竟然抓着一个男人的手,赶紧把手拉了回来。“咱们快走吧,我怕爷爷在家等急了。”

      客栈里的客人不多,五月无聊地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珠子。当她再次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客栈,身材挺拔,气势逼人,像一道亮光照亮了整个小店。五月呆呆地立在那里,连呼吸好象都被夺走了。好在她立刻回过了神,一把推开了要过去招呼的小二,整了整衣服迎上前去。“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吃点东西。”苏千壑向后退了一步,避开这个过于热情的女人。但是五月好象没被这个小小的“挫折”击倒,继续展示着她洁白的牙齿。“客官,您随我来。”五月给苏千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又仔细地抹干净桌子。“您别看我们这个店不大,可我们这的东西不输给那些大酒楼。您看,您要来点什么。要不,尝尝我们店的特色小菜?”
      “不用麻烦了,来碗阳春面就好。”五月交代过厨房后黯然地准备退场,又被苏千壑叫住了。“敢问姑娘,这附近可有私塾?”
      “有,有,有,当然有。不过……”五月偷偷地打量苏千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没读过书的,那为什么要打听私塾。难道,是他的孩子要读书?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呀,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顺眼的男人,还是孩子的爹。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到哪去了。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侄子要读书。我刚搬来没多久,想给他找个学问好的先生,不知这附近有吗?”他已经在菜市场打听过了,裴心冉嫁给了一个私塾的先生。凭他多年的经验,这个先生并不简单,要多多了解才好下手。
      “在这附近就有一家私塾,先生虽然年纪不大,可学问没的说,人也特别好,对待孩子就像他亲生的。出了这条街向左拐,右边的第二个门就是了。把您的侄子送到欧阳先生那,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他们夫妻俩都是好人。”原来是侄子呀,五月的心又落回肚里,暗自高兴。对待侄子都这么上心,一定是个好男人。
      “欧阳先生,他是本地人吗,他怎么称呼?”苏千壑看了看五月,这个姑娘倒是个爽快人,从她嘴里肯定能打听到不少事。
      “先生叫欧阳逸,上个月刚来到桑榆。他……”五月正要接着说,小二端着碗阳春面上场了。苏千壑所有的热情都扑在了面上,让她没有了说下去的机会。她只好退回柜台后面,偷偷欣赏他吃面的样子。

      送走了那帮淘气的小鬼,欧阳逸没有回到后院。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会就有贵客到访。他翘着二郎腿,头枕椅背,从袖口里摸出了手帕,盖到脸上。当他拿掉手帕时,脸色苍白憔悴,不复往日的神采。
      循着五月指引的方向,苏千壑来到私塾门口。黑漆的门有些破旧,墙上的小木牌写着“欧阳宅”。私塾的先生叫欧阳逸,应该就是这里了。“来了。”拍打门环后,院子里有人应答,声音很年轻,但很是虚浮。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后,五官清秀但眼神浑浊,单薄的身子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跟在欧阳逸身后,苏千壑一直在观察他的步伐,看不出任何的武功底子。看来他真是个文弱书生,可还不能大意,还要再仔细打探。就凭他病病歪歪的样子,怎么会赢得京城第一美人的芳心,跟着他到这么个小地方过穷日子,到菜市场买菜为他洗手做羹汤?真不明白,那些大家闺秀怎么都喜欢这种小白脸。连这个私塾,看上去都那么小家子气,二十几张小桌子配上小凳子,屋子里除了张孔子像就没了什么装饰。欧阳逸请他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自己找了张小桌子。
      “我家小侄性情顽劣,如今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在下合计着把他送到先生那,帮我们管教管教这匹野马。听闻欧阳先生的学问人品都是响当当的,不知您是否能收下这个孩子?只要您不嫌他淘气,学费您只管开口。”苏千壑照着他事先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等待着欧阳逸接招。
      “咳咳。”欧阳逸手握成拳,放在嘴前轻咳了两声。“孩子嘛,爱玩爱闹是难免的。您可以带他来我这看看,若是愿意的话就可以留下。至于那阿堵之物,您看着给吧。”他尽量绷直身子,使动作看起来生硬。想象着酸书生的样子,不住地模仿。
      苏千壑又和他聊了几句,除了他那些酸文假醋的之乎者也,也打听不出什么,索性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苏千壑忽地回身,给了欧阳逸当胸一拳。欧阳逸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欧阳先生,真是抱歉。有一只苍蝇飞过,我向来最讨厌这东西,没想到伤到了您。怎么样,用不用我陪您去看大夫?”
      欧阳逸捂着胸口直起腰,喘了几口气方才开口。“不,不要紧的。您既然有事就请先回去吧。”说完还对苏千壑行了个礼。
      苏千壑也不客气,三步两步出了巷子。他刚才的出手并不快,一般的练武之人都能躲得过去,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想必是不会武功。或许,他是装的?这种可能太小了,若真是武林高手,怎么会做孩子王呢,一定是他多虑了。
      望着苏千壑走远,欧阳逸直起了腰杆,手往脸上一抹,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为了迎接苏千壑,他特意嘱咐心冉不要到前院来,不知道这个闲不住的小丫头在做些什么。他走到卧房门口停下了脚步,痴痴地看着房里,微笑悄悄爬上了他的脸庞。小梅在床上熟睡着,心冉哼着歌轻拍她的背。一缕阳光撒在她身上,像披上了金色的光环。

      左渊与陈爷爷研究了半晌,依旧没有头绪。哪怕再狡猾的凶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这次居然一丝破绽也没有。二人绞尽了脑汁,还是无从下手。左渊有些泄气,一声不吭地坐着。
      “案子才刚开始,还没到泄气的时候。这种事,急不来的。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或许明天就有新发现。”陈爷爷看出了左渊的情绪,思量着他的话该不该说。“我有句话,就当是个老人的几句经验之谈好了。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相信什么神啊鬼的,可世上确实有些事情是解释不通的。见得多了,也就没有原来那么坚持了。像我上次生病,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我的病好了。只要能破案,不必有那么多的坚持。太过执着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您的话,我都记下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案子的另一种可能,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没到山穷水尽,他还不想做那一步的打算,虽然事实已经把他渐渐往那里推。他头脑一片混乱,是该好好地休息了。
      出门的时候,他又遇到了青儿。青儿见他出来低下了头,他只能见到她光洁的额头。“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左渊笑着说。青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抬头,正对上左渊深邃的眸子,一下子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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