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槐花陌》漫鹣

6、卷一 九陌踏槐花 Chapter 6

　　风在吹，云在动，心跳得厉害。
　　张老师看了看漂亮女人，又看了看易安，再度将视线转回赵同学的脸上。从赵以坤的角度只能瞅见身旁那姑娘的头顶心儿，像是犯错的小囡正垂着脑袋面鞋思过呢。
　　“赵同学，你和易安同学可以一起聊聊，也有助于促进以后管理班级。”
　　赵以坤先发制人，“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配合易同学的。”
　　人民教师笑眯眯得点头，赵以坤悄悄向后挪动步子，心底泛起强烈的逃跑欲。

　　踏出办公室的门赵以坤吁了口气，他本来就没想过在学校里展露风采，只愿能认认真真得读个三年书拿个奖学金什么的再进个名牌儿大学，减轻奶奶的负担也好顺便叫老家伙刮目相看。但这班长前头加个副字，你倒还不如不给来得爽快。
　　清风从耳侧拂过，定格住少年骄傲的十六岁。
　　赵以坤忽然觉得，是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了。
　　好比方才临走前人民教师对着贵妇人阿谀奉承的模样，张口一个易太太闭口一个好的好的，就差没对着她掏心掏费以示自己的忠贞不二了。

　　****************************************************

　　“所以班长堂而皇之的逃课也算是情理之中？”苏城这厮捧着一盒饭吃得津津有味。
　　上午最后一节课，他们俩同一时间在窗口扫到易安出现在操场后，苏城就没完没了的叫唤。眉眼间满载着藏不住的怒色，他在为自己的兄弟呐喊伸冤，尽管他的方式有些幼稚，一味的在面色上表露。
　　赵以坤吃饭时向来神游在外，缓缓得扒两口白饭，继而一脸呆呆的神情。倒并非没在意周遭的变化，只不愿意开口，全归功于小时候边吃鱼边和苏城讲话，结果卡了根鱼刺儿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钱人真是好，和老师搞好关系就今个儿乐意上课了来过个场，明儿心情抑郁了就失踪。”苏城拍一拍大腿上结实的肉，嘴一撇，真他妈现实！
　　对面那专心致志吃饭的少年终于抬头，嗤笑开口“这话你今天讲了不下十遍了，怎么羡慕了？”
　　“羡慕倒说不上，可这是事实啊。人不上课都能做班长，可我呢？认真上课积极发言，还被罚抄公式。”这厮棱角分明的脸扭曲着，显得楚楚可怜，可这招对赵以坤来讲毫无用武之地。
　　“主当初生你这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光顾着打造你的脸而忘了给你脑子？”
　　其实除了黑点，小苏他还真挺英气的，“那是，本大爷可是响当当的帅。”苏城怔怔，“靠，不带你丫说话这么毒的。”
　　赵以坤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快喘不上气儿，连忙拿过桌子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得喝起凉白开。一股冷流霎时侵入体内，少年的喉结在太阳光底下像是跳动的心脏，燥热的正午，躲在食堂角落里，看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涌动在校园内，咯咯咯得说着笑着。
　　这样的十六岁，每个人都有过。

　　“老子这叫大智若愚。”
　　“是大于弱智。”
　　“若愚！”
　　“弱智。”
　　“若愚！！”
　　“若愚。”
　　“弱智！！！”
　　“嗯，我知道你是。”少年心情倍好，脸颊上的酒窝久久未退。
　　苏城干巴巴得瞪着眼，一张麦色的面孔分不清是红还是白，或者更黑。忽的收起嬉皮笑脸，一脸正色，想起一件事。
　　“阿坤，你丫的笑起来也不难看，干嘛非得每次见到赵叔叔就摆着张臭脸。”
　　方才还笑得跟孩子似的赵以坤立马没了嘴角的弧度，抿抿薄唇，面无表情的不作声。
　　“是，那件事对你们一家子打击是很重，可你得想想，那毕竟是你爸的老婆，心爱的女人呀！改明儿你老婆死了，非哭得你惊天地泣鬼神。”
　　‘哐’赵以坤的绝活飞毛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抄起桌上的铁皮饭盒啪得一下朝苏城脸上砸去，准确无误“你特娘的才死老婆。”
　　苏城叹口气，摆摆手“得得得，算我打错比方了。”
　　“都说让你别开口了，暴露智商。”少年迷茫得看着前方。
　　“你甭跟儿少爷我贫嘴，我知道你怪他当年那样绝情，可那也不是为了你好嘛。”
　　前头赵以坤用饭盒盖作为武器攻击，加苏城的超音波已在饭堂内引起不少的注意，现下少年为了不再成为众人眼中的怪人，压低音色开口“为我好，所以大冬天的我只穿了一条破三角短裤，兴冲冲得光着脚手里捏着存了好几天才有的三分钱，跑到弄堂口公用电话亭给他打电话，求他带我去广西时，他就对我说爸爸在这儿有自己的家了？”他讲得平淡，仿佛是别人的故事。
　　“那年我才七岁。”
　　赵以坤低下头不再看瞳孔发亮的苏城，片刻一连扒了数口饭直到饭盒见底才停。那么多年，那么多破事，苏城知道，整个弄堂里每个人都知道，他赵以坤是个从小没爹要死了娘的苦命孩子。
　　所有的饭菜都进肚，少年盖上饭盒盖子，冲愣愣的苏城眯起眼皱眉，“别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叫我。”
　　说罢，起身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向楼梯口。

　　扫把星，倒霉鬼，克死娘。
　　一个字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他幼小的心上，提一次就会冒出肉被烧焦的气味，他们又知道多少？
　　知道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