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槐花陌》漫鹣

4、卷一 九陌踏槐花 Chapter 4

　　在清乐高中，已经是第三天了。
　　放眼望去，班里一片黑压压的脑袋瓜子配清一色雪白的校服，窗外是散着热气无人的操场，淡蓝的天空浮动几朵白白的云慢慢飘。偶尔轻风吹动蓝色的窗帘，扫在赵以坤的身上、课本上印出铅灰色的影子，忽明忽暗。教学楼大大的玻璃窗向外敞开，一张如盛夏果实般清甜的脸颊若有所思得倚在掌心上，少年应该和别人一样认真的听课看书记笔记，可他偏不依，弯曲漂亮的手指露出关节把下巴安放在上头，然后情愿看一望无边的天空，都不肯倒向空洞的世界里。
　　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淡漠一片，早已预料，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进入清乐高中的重点班，画得一手好画又有运动细胞且绝非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才刚踏进高一（1）班的门槛儿就被同学们左拥右护，个个见他好比见到美金一样，笑得堪比菊花灿。
　　副班长，留着一头干净柔软的黑发，笑起来腼腆十足是个乖宝宝。白衬衣里结实的肌肉和一米七三的身高，往人堆里一站就是有明星范儿，不像其他男生爱耍帅或是靠话多来拉党结派，赵以坤的魅力从外表到内心，像是黑夜里的月光透进每家每户的窗子里，淡淡的却不能少。
　　每个学校的开学典礼都必有听报告，他又必然是第一个被校长拉上台大肆炫耀一番的人物，什么自古英雄出少年啦、长江后浪推前浪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啦，大太阳底下每具年轻的身体此刻都仿佛被榨干了魂儿，心底明明是喊着个老头话真多却还要装出一副乖巧。
　　当赵以坤规矩得穿着校服，面容俊朗得踏着步子走上领操台时，学生群传来一阵骚动，有女生简单得赞叹而更多的是男生的不满。苏城眼见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上台演讲时，那叫个激动得跟猴儿一样上蹿下跳，还不忘喊上两声：喂喂喂，快看是我好兄弟。靠，你们这帮臭小子瞎起哄个屁，给我安静点！他倒还排的上用场，嗓门大又长得一脸凶神恶煞，台下立马静了不少。
　　少年没有太多复杂的表情，挑挑眉眼神高傲，距离麦克风不远不近，音色清脆，“赵以坤，男的。”讲完，便径直走下台。

　　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有什么好多介绍的。可他终究是一颗无法被人埋没的星星，发出的光芒远不止这些。

　　九月里阳光明媚，相对不明媚的是此刻让同学们愁眉苦脸的高中物理，这简直是一个质的飞跃啊。有点秃头又挺着大肚子的物理老头在黑板上刷刷刷得写下许多概念，第一章，运动的描述，为什么先讲‘运动’后讲‘为什么先讲’？第二章，匀变速直线运动的研究，为什么小车速度随时间变化？真是摸不着头脑，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是男的而有的是女的，为什么有的人美有的丑，为什么有的人聪明有的蠢，为什么安静的教室里会有呼噜声，呼噜声？
　　片刻，明了声音来源，赵以坤抄起自己手里的物理书，向后一砸，随后瞬间摆正身子。
　　“谁，谁偷袭我！”正做着春秋美梦的苏城脑袋被人猛地一击，立马睡意全无，四肢挥舞。
　　于是话音刚落，整个班都向他投来诧异又敬畏的眼光，他的霸道已在三日之内闻名全校。
　　教物理的老头推一把金丝边眼镜，放下手中的书，“苏城同学，这都连着三次了，你每次都说有人偷袭你，那你倒是把那人给我楸出来啊。”
　　“下次，下次我一定假装睡觉，把罪魁祸首绳之于法。”
　　众人哄堂大笑，苏城揉脑袋红着脸，笑眯眯得对着物理老头。
　　“好，那麻烦你在抓到之前，先把第一章关于运动的描述和第二章匀变速直线运动的所有概念公式都各抄三遍，明天一早请班长放到我办公桌上。”
　　苏城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气呼呼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得低下头，喃喃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抄我抄我抄你个荷包蛋。继而耷拉着脑袋，隔几秒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用笔戳赵以坤的脊梁骨。
　　“喂，阿坤。”经过刚才一场风波，他意识到得压低嗓音。
　　“干吗？”赵以坤没好气的答，“别指望我会帮你抄。”
　　“不是。”苏城摇摇头，声音干巴巴。
　　“那你想干什么。”
　　“你看见是谁了吗？”
　　赵以坤偷笑，“没看见。”
　　“哎呀，怎么可能，没道理啊难道见鬼了？”
　　赵以坤后脑满是汗，嘴角一抽硬是强忍住没笑，这傻小子脑容量是缩小到多少毫升了？莫非是从小被他揍，搞得现在成脑瘫儿了？
　　少年扬眉唇角悄悄向上弯，不做声，继续向窗外没有围栏的空地望去，依旧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刺眼发光的水泥地。不对，哪儿冒出的人影，他不喜欢纯净的画面里突兀得多个人，就好像他所有的素描画里只有植物、动物和风景一样，大自然是圣神的。洁癖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兴许是永远都改不了了吧。
　　他蹙着眉盯住那晃动的人影，准确来说是个女生，黑发齐腰没有刘海露出整个面孔的干净女生，再进一步讲是个挺眼熟的女生，开学那日便遇到两次。说实话，对她的印象不好，反感到厌恶。身后的苏城自然也注意到了操场上抱着书仰头走路的女生，在他眼里的她，有些婴儿肥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只能说是耐看，毕竟一白遮百丑。校服衣摆听话得搁在黑色校裙内，脚上是有横搭扣的黑色丁字鞋，里头一双白色的袜子，离得远大约就只看得见这些，青春四溢的身体。
　　“阿坤，又是她。”

　　赵以坤背对着苏城，此刻看不见是什么表情，没有说话，安静得沐浴在阳光下。事实证明，当时的赵以坤压根儿对易安没有一丝好感，可偏偏月老牵错了线搭错了桥，把他俩凑成了一对。
　　没准就真应了赵以坤的那句至理名言，将错就错，将计就计，将就一下就一辈子了呗。
　　只是月老您当时阴差阳错了就该错到底，为什么要去纠正呢？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调戏他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