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槐花陌》漫鹣

36、卷二 一品僝僽 Chapter 36

　　九四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巧赶上毛宁和毛阿敏火一把的时候，易守衡和顾言铭各自带着老婆和孩子围在易家的小洋房客厅里电视机前守岁，那年春晚的主持人还是倪萍和程前，这一男一女的组合比往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张年轻貌美的脸，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虽然这两位仍积极的活跃在娱乐圈，可谁又能真不服老，真和时间较劲呢？
　　又跨越了一年，易安仔细打量着易守衡，爸爸啊爸爸正眉飞色舞得和顾叔叔谈天说地，妈妈和林阿姨（顾芸欣的妈妈）在厨房里洗着碗时不时的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何妈和何师傅早早得准了假也回家过大年夜去了。这一宿，千家万户忙碌着拜年和团聚，一对对都跟搭配好了似的。鞭炮烟花这对黄金搭档势必得隆重登场，一年嚣张这么一次，隔着窗户都听得见轰鸣声，每年过年都会以为自己身处战争荒年，到处枪林弹雨。
　　不过，现下的日子可比战争时代舒坦得多。顾叔叔来拜年依旧给易安封个厚厚的大红包，礼尚往来，顾芸欣手里同样也拽着爸爸给的压岁钱。两家人自祖辈开始便是好朋友，易老爷子是抗美援朝第三十六军的军长，而顾老则是将军，这友情往上追溯就成了俩军人的战友情。可惜顾老爷子身体不好辞世得早，幸亏顾言铭争气把顾家发扬光大，在市委里做副秘书位居直辖市正厅级。
　　这么一来，倒是高干配高干，知青搭知青，老天爷全安排妥当。
　　“安安和欣欣一转眼都成十六七岁大姑娘了，小陆啊你瞧，我前面还在说呢是真的老了呀我们。”林阿姨和易安的妈妈一前一后走出厨房，端着洗好的水果搁在茶几上，这话真是从林阿姨进门讲到现在十遍绰绰有余，每次都大惊小怪的样子。
　　易安想，孩子不长大你才要怕呢。
　　“平时忙顾不到她们，稍一不留神，她们就长这么大了，欣欣真的越来越漂亮了。”贵妇人间的对话永远带着相互吹捧和恭维。
　　“哪儿的话，安安长得倒是像她爸爸多点，丫头像爹是好福气呀。对了，听你上回说安安钢琴要考七级了，怎么样了？”林阿姨说得乐呵呵，丝毫看不出对面女人脸上变化的神情。
　　米白色的皮沙发坐六个人都还很宽敞，黑白电视里赵丽蓉、郭达、蔡明等笑星正在拜年，唯一缺席的便是当时还没成‘大腕’的本山大叔，因为家里有事排练给去晚了，导演组嫌他耍大牌坚持没让上，一九九四的春晚也是唯一一次封杀本山大叔。
　　“哎哟你别提了说到就来气儿，那天安安不知怎么就给病了没能去考，按孩子的原话说——就算发着烧也得去。那我能让么？做妈妈的总归心疼孩子的，身体好才最重要，对吗，安安？”妈妈扭头对自己笑，发自内心的温柔，易安连忙点点头。
　　可自己啥时候说过？
　　将视线重新落回屏幕前，对上一旁的顾芸欣，她面容娇美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在暖烘烘的屋子里，面颊粉粉的很有清纯的气息。对于妈妈讲的谎话，易安有些尴尬，抿抿唇笑一下。
　　眼前还是电视画面和爸爸宽实的身影，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在爸爸黑发中闪烁刺眼的东西——是白发。一根接着一根得占领爸爸的后脑勺，她揉着眼想是自己看错了，可事实告诉易安——父亲是真的变老了，那个人她以为是世上最伟大的英雄的父亲，也跟普通人一样，苍老了。

　　九点不到的时候，天际依旧轰隆轰隆的闪烁个没完没了，硝的味道从缝隙钻进屋内，有点呛鼻。春晚仍在继续中，四个大人围在桌前玩起了国粹——麻将。小孩被分配到厨房赶明儿早上要用的饺子皮，顾言铭是地道的北方人，逢年过节的必备佳肴便是饺子。
　　“每年留给咱的都是这差事，等以后我有小兔崽子了也让他做这事儿，哈哈。”顾芸欣往一坨面粉上揪下一点儿，用擀面杖来回搓。
　　“芸欣，还小呢。”她笑嘻嘻得应一声，想到爸爸的白发，又想到那心里头的人，不知他在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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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这时，赵以坤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吸下鼻子裹紧羽绒服，接着给弄堂里的孩子弹手风琴。苏城给拿来个深红色的热水袋，扔在他大腿上，暖洋洋的。那个年代，并不是每家每户都安的起电视机且就算按上的也只是黑白电视机，于是弄堂里一样可怜的孩子只能听少年弹弹琴听苏城瞎扯蛋，也就这么欢乐得跨过了好几年。
　　从某个开始，人和人的起点就不同，易安吁口气，白花花的面粉还是面粉。

　　“安，你喜欢怎样的男孩子？”
　　她一吓，擀面杖哐得从手里滑落，不好意思得红了脸——“还，还没想过。”
　　“那我先说说，以后一定要找个像我爸爸对我妈妈一样好的男孩子，专情的人一旦认定我就一辈子爱我的人。”
　　易安一脸正色，这么说来，倒也是她所希望的。她的那点小心思，比孩子更天真，她想那个人真巧也喜欢着自己，这点就够了，当然只是想想。“一定会有，芸欣，漂亮。”
　　妈妈从客厅走到厨房，啪嗒啪嗒得拖鞋声，问她们进程如何可是光顾着说私房话而偷懒，并且夸了几句芸欣能干，就转身回去继续战斗了。过新年，放假，大人们年年如此决战到天亮，小孩子等到敲完十二下钟声，估计早就睡眼朦胧了。
　　“我们如果喜欢上同一个人，安，你会怎么办？”
　　易安蹙眉琢磨，想着赵以坤和苏城是天壤地别的俩小伙子，摇摇头。“不可能的。”
　　“假设嘛，厨房里多无聊呀，就当瞎扯扯呗。”
　　当时，天真的孩子怎么都想不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多年后死活都想收回今日讲出口的话。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随口这么一说别人倒信以为真了。
　　“那对方也会，喜欢芸欣。”谁会放着美人不要，要个傻傻愣愣的妞？
　　“安，我们是好姐妹，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不管他选择谁咱俩都要放弃他，我可不愿意为了爱情丢了友情。”
　　顾芸欣停下手中的活儿，面色特认真，但依旧美丽动人。
　　嗯。易安满手的面粉，脸上也沾着，被顾芸欣的话感动到无言。她俩一起笑，跟天空上的烟花一样灿烂，她一直有股倔强藏在骨子里，不屈不挠，像背着壳的蜗牛不怕风吹雨打。

　　爱是爱情也是友情，只有年轻才会觉得爱最美，易安笑了，跟这城市某处的某美男子一道笑，只是见不着彼此，有点点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