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槐花陌》漫鹣

35、卷二 一品僝僽 Chapter 35

　　易安再次加入四人小组时，已经放了寒假，离真正意义上的除夕还有一星期。
　　眼前的这个男孩，静静得坐在阳光下，长过眼睛的刘海懒得去剪被他随意得用夹子抄起，依旧英俊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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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爆发的情绪成了他俩之间的小秘密，她坐在车的书包架上，他悠闲得推着车，不快亦不慢，没有太多的交流却感到安心。就这么一走带着女孩，到了易安家前的十字路口，第一入眼的便是开着灯的客厅，按理来说，是何妈在等着自己。
　　“该回去了。”赵以坤指着一整条洋房街，也不知是哪栋，声音平平淡淡的。
　　易安凝视，咬了咬唇，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特别是憋屈了这么多年猛地释放的孩子，只想痛痛快快得疯一场。许久之后，她才晓得赵以坤对自己的好。
　　“再，溜达一圈儿，好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孩子气的语调。
　　赵以坤看着这可怜孩子着实叫人心疼，这笨孩子比自己刚认识她那会儿坚强的多，尤其是刚才骂粗口的样儿，搞笑极了，可有自己和苏城的影子。他对手心呵口气，又重新推动自行车，一高一矮的身子在路灯下干净的离去。
　　“为什么，会找到。”
　　“就这么一想就想到了。”少年转过身用手点点自个儿的脑袋，黑眸像天上成片的星星，望久了会深陷其中。

　　对于女孩子这样温柔，她是第一个，开辟了赵以坤的历史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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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赵以坤去倒水，易安打量着身边这位慈祥的老奶奶，眼儿大大的年纪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但脸上的老人斑和不太好的气色，告诉自己，这老人这一家子都过得很拮据。
　　那天是四人第一次一道去赵以坤家里看望他奶奶，三个小孩领着点水果人模人样得给老奶奶讲笑话、捶捶背、磕磕瓜子，可把老奶奶逗得乐。易安不喜欢家里过于安静的气氛，相反爱上老奶奶的开朗，跟个老小孩似的，苏城站着，她一巴掌打在苏城的小屁股上，疼得苏城直嚷嚷。
　　说起来，从奶奶口中才算真正得知赵以坤儿时的一切，奶奶眯着眼一手抚赵以坤的头发跟摸小狗一样。她讲——阿坤命苦从出生就没见着阿妈，生在广西乡下的一个寨子里，小时候总跟着他阿爸满山头的乱跑。后来五岁那年被送回上海，小子从上火车哭到这家门口，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可倔哟，阿爸的电话也不愿接。
　　易安听着难受，揉眼睛望着赵以坤，他一手撑着脑袋盯着窗外，像在听别人故事一样，笑容明朗。
　　“后来呀，才晓得是他阿爸要再婚了，那女人嫌阿坤是拖油瓶。这不，一走就再也没回去过。”奶奶讲累了喝口水，苏城敲个二郎腿再嗑俩瓜子，和赵以坤十年的好哥们儿这些话自然是听得不下数十遍。头一回知道阿坤的身世时，可把他哭得稀里哗啦。
　　“我们阿坤很重情的，就他爷爷的自行车到现在还一直不舍得丢呐。臭小子！”
　　奶奶啪一下打在苏城的大腿上，苏城一惊，手里的瓜子壳落一地。“怎么了呀，奶奶。”
　　“你以后不许再对着阿坤表白，都大小伙子了。”
　　“噢哟！！！奶奶您别提了成不，这都，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易安垂着头偷笑，苏城倒更像是奶奶的孩子，抬头。看见顾芸欣正侧这身对赵以坤讲什么，很小声又靠的很近，只见少年笑了，面红齿白。

　　二月份的天，南方城市都还沉浸在寒冷中，没北方来的冰天雪地，但深冬的阴冷直钻人心骨。
　　穿上鞋走出弄堂的时候，天才刚黄昏，弄堂里各家各户传出淘米声、切菜炒菜声还有女人们高扯嗓子的聊天声。让顾芸欣一个惊叹，有钱人家出生的孩子都没见过城市最基层百姓的生活。
　　赵以坤听着烦，蹙眉裹紧厚实的夹克衫，转过身笑笑——“我饿了。”
　　到点儿，他的肚子比什么都准时。
　　“老地方走一个，美人们去不？”苏城笑眯眯得看着女孩子们。
　　点点头，一二一踩着同样的步伐朝所谓的老地方走去，后来的亲生经历告诉易安，‘老地方’就是赵以坤和苏城专门喝酒的小饭馆。

　　“叔，给我十瓶光明啤酒，俩大盘儿花生米，再来点糖醋小排、番茄炒蛋、海带和炒豆芽儿什么的。”真是老地方，四人屁股刚站着椅子的边儿，苏城连菜单都没瞅，噼里啪啦得就爆出一窜菜名。
　　“好的~来咯~”
　　易安额头三滴汗嘴角直抽抽，感情是来喝酒比赛的呀，她见赵以坤今天心情好极了的样子，咕咚咕咚就是一杯下肚。
　　“吃饭，盯着我就能吃饱啊？”少年往易安的碗里夹去一块排骨，似笑非笑得说。是啊，就是能吃饱！
　　顾芸欣笑——“阿坤，今天特别高兴。”
　　“嗯。”喝掉半杯酒，哈得一声。
　　“丫的早上好像收到封北京寄来的信。”苏城不以为然得一说，指着低头光顾吃的赵以坤，幽幽的开口——“偷偷摸摸的，还瞒着我不给看呢。”
　　什么？易安傻呵呵的笑，然后望着苏城的瞳孔骤然一缩，持续笑只是笑得更灿烂。戳戳赵以坤的臂膀，硬硬的，一脸温和开心的姿态。
　　赵以坤睨一眼易安，“说是入围了，三天后上路。”
　　啊！！！！继续笑啊笑，臭小子就不能说的好听点么！冲对面的苏城和芸欣眨眨眼，俩人终于恍然大悟连忙拍手叫好。
　　“哥们儿，行啊，快，敬你一杯！”苏城举起酒杯，往赵以坤面前一伸。“今儿这顿你可逃不掉了啊。”
　　“去不成了。”赵以坤懒懒散散得往椅背上一靠，望着天花板，看不见他的眼神。
　　“你说……什么？”易安问，没听清。
　　赵以坤装着不在意，“没钱，路费伙食费乱七八糟的一堆，再讲你们没我会不习惯的。”
　　他笑着，苏城提在半空中的玻璃杯又静静得放回原处，有些内疚得喊阿坤，咱想办法。小店日光灯白廖廖得打在赵以坤的侧脸上，也没人再接口说下去。
　　一言不发，却在不经意的眼神中，看到他凄婉的表情。与此同时，易安的内心火烧般的痛，他是赵以坤，天资过人的赵以坤，这是他的梦想，不该这样轻易被破灭。

　　这一宿，自然不会平静。
　　易安头一回见赵以坤强颜欢笑得喝下无数杯酒，想去阻止，又无言得一直陪着他。她愤然，少年明明不是孤儿有一位父亲，却像陌生人一样远离他的生活。
　　静静得看他落寞走远的背影，这份男孩女孩纯真的感情，叫她懂了什么又想付出什么。
　　她下定决心，若是真的动情，自要好好保护他。
　　不过才十六七岁，不必总让他一人扮演大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