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槐花陌》漫鹣

1、卷一 九陌踏槐花 Chapter 1

　　午后的阳光很暖，散在少年清秀夹带沧桑的脸颊上，他似乎不在意未觉刺眼只伫立在窗子边望住那棵槐花树。推开窗，白净接近透明的花瓣像是离得更近，隐隐闻到甜丝丝的清香，他抬手摘下一小簇三朵两朵塞进嘴里，闭上眼细细品尝。他沉溺于黑暗中多久了呢？仿佛一个世纪，嗯，兴许更久。他的记忆只停滞在那有关这个城市最青涩的年岁中，只是一瞬间，只是一个擦肩而过，只是一转身，就变得只剩兼付与凄凉。
　　哦对了，已不能再叫他少年了，尽管他依然长得可口。
　　他叫赵以坤，此刻正重复着这些年干了无数次仍不嫌烦的事。第一步打开窗户，同那棵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开得异常艳丽的树眼神交会，这真应和了一句物似主人型，树和他一样，无论在哪种土里都生存的下去且夺人眼球。有些扯远了，接着往下说。打开皮夹取出一张信纸，泛黄了折痕很深，上头为数不多的字迹倒算看得清，用钢笔写的端端正正从头到尾没一处修改，显然用心誊过一遍。

　　易安：

　　好久不见。
　　安静得看完别急着哭，不然依你的排水量，估计没几秒上头的字就全花了。

　　你常对我说，以坤啊以坤，咱俩真像是物理书上写的正极与负极，明明是一山容不得二虎可偏偏是一公和一母。确实，我话少，你丫整天说话结结巴巴；我爱素描你在没认识我之前笑得可丑；我可以在贫民窟拉着二手手风琴累了就问修皮鞋的大爷要水喝，你只能端坐在小洋房里弹着Yamaha钢琴；我自由的骑着那辆引以为傲的永久老爷车哐当哐当得穿梭于大街小巷而你只木讷得听从一切外来安排。
　　其实，本来赵以坤和易安就是抬头所见的满天星辰，即便再近都隔着几光年。我不知道当你再次从信箱中发现有我的笔迹时会有哪种反应，喜极而泣？不，那是你高一会有的表现，忧喜参半吧？我猜该是生气多些，这厢嚷嚷着要把信撕了，叫嚣着赵以坤是个二愣子，却将信捏在胸前久久舍不得放开。回过神后赶忙翻出纸和笔来，泪眼婆娑又兴奋得回起信，大笔在上头肆意得挥舞一阵后咬住笔盖不放，这个习惯你一直改不掉。当然，你绝不会有好话多半是数落我的种种不是，且口吻与我像极了，骂人从不带脏字却句句直戳心坎。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我影响了你许多，连想心事时蹙眉的神韵都与我一摸一样。我时常取笑你，一高干子女哪儿来那么多忧心重重，你会用我的话音语调回道：丫的还不是为了你这厮。
　　每每从你身上发觉有自己的影子时，我都有莫名得成就感，却从不肯承认你改变我的事实。我竭尽全力的想做着原来那个自命清高的赵以坤，我想是我的骄傲在作祟，我开始不主动和你说话见到你愁眉苦脸便暗自好笑。实际上，因为很多事慢慢地，慢慢地，你融入进了我的人生。
　　但有些事确信无疑，你的样子你的脸渐渐沉于黑暗中，眼睛、嘴唇、笑容、手指、长发再及你所有，我甚至开始害怕会忘记你，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在一点点被侵袭。于是我终于打开尘封已久的画册，才安心欢喜，因为那里头定格住的你，只对我笑，眼里只有我。
　　易安，虽然这些都不过是旧事，更多的你亦比我记得清，有些遗憾但还是想说上一句谢谢你，谢谢你曾来过我的身边。我晓得当你读到这句话时，会撅着嘴唏嘘一句想看到的并非此三字，若可以我想亲口告诉你，所以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悄悄槐花再开时，我们必能邂逅。

　　1996年 6月
　　以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