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春归》十二月桥

18、简寐探蓝府 – （一）

　　夜，撩了幕。

　　尤雨后的夜清新，晚空被浓重的雨水冲过，无一丝云雾坠绊，深邃的墨蓝，高远辽阔。一轮圆月，从东边江面尽头依傍的山梁上，懒洋洋地缓慢探了头，数百盏灯笼先后亮起，红红彤彤淹没了斑驳繁星的眼，夜的撩人香气弥漫在醉渺的空中，似柔软多情的网，碎碎点点，悠悠荡荡，笼了草，罩了木，吻了花，袭了虫，亮了舟。夜，恣意慵懒地模糊着现实褪去外衣后的一切，放出空幻的彩；细致，保守，放纵如幻的美。枝上宿鸟欢鸣，草棵小虫雀跃，江岸春苗桠长，山野万千生命欢腾 … …

　　百十艘灯火通明的船只，随着江水特有的雨后涌动着的波浪，摇曳轻摆身姿；婆娑于江面的月影，荡漾起丝丝又缕缕地层层波澜，江心江岸，随现歌舞喧嚣，杂耍艺技，软语媚红，酒盏妓戏，这欢醉有如沸腾，带给安逸欢愉的享乐者们漫尽无边的悠然懒散惬意。

　　钦差程谦宴请蓝侯爷从午宴到此时，晚宴已开了席。

　　江面上不只是游船嬉舟，还有酒醇菜美茶香满处的各大酒楼的卖船，酒肆的伙计们吆喝着菜名，忙不迭地往程大人的宴船上送上各色美味菜肴，侍女们婷袅地进出添酒布菜。

　　“‘仙子眠’上～”伙计得意的笑脸，响亮特意延长声调喝出菜名，只有他们‘砜锦醉仙居’能送上这‘仙子眠’，别的酒肆根本想都别想弄到这醇香绵密爽口又回味无穷的糕点。

　　“仙子‘面’？”俑湛自认风月场的饕客，无论是美食还是美人，可这奇特的名字，还是头一遭听闻。

　　从俑湛的神情，程谦就可以看出俑湛并不知晓这‘仙子眠’，立时喜上眉梢头，对于能胜过俑湛，无论在什么方面，程谦都是异常的兴奋，应是那份对定恭郡主久思不得的心思在作怪。此时，侍女们纷纷端上一份份小巧精美的紫色托盘，分别呈置于各位大人的酒桌前。那紫色杯碟中的奶白色糕点，如何也看不出和‘仙子’有何牵系。

　　“俑湛贤弟，这‘眠’乃‘夜半好眠’之‘眠’。”程谦眉飞色舞地言诉着那缘由来过的一，二，和三。

　　原来‘仙子眠’，夜浓方上，又采了九九归一之药膳调味，助眠行气，对身子极补。‘仙子’二字点在烹制者的绝色妖娆美貌之上，那位苏娘子年方二八，貌媚肤嫩，人颂九天仙子。

　　程谦不时察言观色地看向俑湛，俑湛此人虽武艺精湛，可贪杯好色的名声在京城是无人出其二的，如今正可将计就计，程谦心里盘划着。“唉，”程谦突地顿了顿，颇为遗憾似地叹了口气，“也难怪贤弟不知，这苏娘子本就是外乡人，初到西燕时，因她姿色过人，又做得一手好菜，很是闻名，后来入了‘砜锦醉仙居’，就再没有抛头露面啰，我也只品尝过她的手艺，未曾有缘眸其容，不过这坊间的传闻可就多了。”程谦故意扬高了七分音调。

　　“哦？程大人不妨说来听听。”俑湛听到是位美色女子，又颇多传奇故事，心中痒痒的，更想知道详细了。

　　“不瞒贤弟，‘砜锦醉仙居’一直是南松派陶南江在打理，这位苏姑娘就是被这位陶大侠请进了酒楼，不再风尘仆仆做小本生意了。嗨，这苏姑娘也是个有趣的，被养起来她还不干，非要自食其力，最后成了那‘砜锦醉仙居’的一位主厨娘，醉仙居这招牌菜‘仙人眠’正是出自那位苏姑娘之手。”程谦眉飞色舞的娓娓道来，他虽并不知晓白云尘就是蓝凝之，但对蓝家一直在查南松派还是了解一二，便在此时通过这醉仙居的这道招牌菜，有意地言出陶南江一行人。那陶南江正是定王爷的亲信，定王又与蓝家是死敌，哼，最好他两家斗起来，二皇子负章便可做收这渔翁之利。

　　“侯爷，小公子的函。”蓝家侍从登了船，递上书信，低躬着身在老侯爷耳边低语几句。程谦斜睨着来人，仔细盯着蓝甫铭，眼神片刻不虞，似乎可以从他脸上看得出来人禀告何事，这蓝老儿有何背人之事？

　　蓝老侯爷眯着眼，看似很不以为意地右手依旧执着酒杯并未置于桌上，左手庭闲地拆开书信，轻轻抖了一下微褶的淡黄色书卷，略徐地扫目，全然不在意地搁置桌边，满脸刻意的笑，特意热络的语气道：“程大人啊，”拉长了‘人’的话音，“小儿来信言说，当朝太子妃省亲回府，老夫这可是公事，公事啊，先告辞去接驾了，改日再续，再续。”

　　蓝凝之，唐智和江沅已在赤工那里，怎会知道简寐到了蓝府？

　　原来，这本是周策所书。皇太子妃简寐一行人到了蓝府，同时周策也收到蓝凝之派回人送来的口信，两封合作一函，派人快马送至了蓝老侯爷会宴处。蓝老侯爷对钦差程谦只言道太子妃省亲回府，自然蓝凝之的事情未提只字。其实就算是太子回府省亲，蓝侯爷也不会仅于此事便急于打道回府的。拜辞回府，乃因得小儿蓝凝之信中所书火炮水军的大事。

　　太子妃简寐是蓝家的养女，程谦是知道的，不过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她来蓝府，所图为何？定王一直都是全力扶植当朝太子，为太子派如今的壮大，可谓功不可没，因为拉拢蓝家不成，远远的发配了蓝甫铭和蓝凝成，本以为可以削弱蓝家势力，可如今看？哼，在西燕，蓝家的势力却有逐步稳固扩大之势。加上定王的掌上明珠定恭儿又被蓝家小公子蓝凝之退了亲，这定王一直都视蓝家为死敌，可如今，这老狐狸唱的是哪出？难道，程谦突然一转念，难道是为了二皇子招兵的事情，想唆使当朝太子拉拢假意蓝家对付二皇子不成？这，程谦也坐不住了，此事要立刻报知二皇子负章知晓。

　　于是，各怀心事，酒宴匆匆散了。此事，是程谦多虑了，皇太子负姚是瞒了定王爷私下派了简寐打探蓝家消息。简寐自从十二岁出嫁皇族，从未回过府，岁月焉髯，如今十个年头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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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回府，蓝府家丁人众四下张罗着，小跑着，说笑着，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金门悬匾，朱漆缀墙，原本是古朴清韵的紫湖山庄，经过特别的精心细意布划，此刻已然点滴细碎处都透着华贵珠光的大气奢蛮。周策特别建议蓝侯安置太子妃于此处。

　　一来，紫湖山庄依山面水，湖底紫色珊瑚和西燕特有的紫珍珠贝壳晶莹剔透，湖水清澈如镜，阳光散漫于水面，放眼望去，烟波浩淼，山形帆影，似笼于紫色薄雾之中，紫湖也由此得名，此地处清幽，不被外来闲散所扰，保护太子妃安危不容小觑。

　　二来，周策言道，“侯爷，太子妃此行之意未明，何况二公子近日便归，府内未免来人行杂，太子妃身份尊贵，紫湖庄倒是个清幽所。”周策虽未言明，蓝侯爷自然明白周策的弦外之音，家中事还是不为外人知才好，凝之与赤工等一行人同归，身系水军大事，紫湖庄确是上选。

　　这三，也更是重中之最，被江沅称作小白猫的五福兽白麟虎自在随意地行于蓝府的兽园里，书院草丛深处，江沅别院房脊上… …吃香的喝辣的过着幸福悠哉恣意横行的小日子，得瑞兽得天下丰裕富庶，这祥瑞之兽无论是朝廷百官还是民间百姓都在四处追寻，无人知晓它到了蓝府，消息绝不可走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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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紫湖庄上，华灯初放，湖光衬着灯影，百千斑斓，热丽喧熙。

　　“翠儿姑娘，二公子和江姑娘今晚来吗？西燕的第一琴师多圣公子会亲奏雅曲，听说那公子白衣飘飘，琴瑟样貌歌艺都是西燕一等一的。江姑娘看过那琴师的画像，也赞他呢，姑娘说过想一睹芳华琴艺的。”灵秋儿放下从内府取来的蒙了金砂的布艺彩灯，开始扎手里的彩球，脸上写满憧憬。

　　“秋儿，还不改口，要叫夫人，不许再称呼姑娘江姑娘了。”翠儿笑着点了小丫头的头，并未真生气。

　　“江姑娘自己都说没事的，好嘛，我叫习惯了。”平日里江沅和丫头仆人们也不大分尊卑，小丫头们都不怕她，也就胆子逐渐大了起来，私下里说有江姑娘做主子真好，小丫头们每每和江沅说笑，看到蓝凝之走过来，尊卑立下就回来了，侯府公子天生的贵气逼人，蓝凝之对江沅却只能无奈摇头，是自己习惯了纵容她？

　　“若论样貌才艺，是无人能与二公子比较的。”翠儿语气虽带了对那琴师的几分不屑，却没有不敬的意思，那多圣琴师她自是见过几面的，这位琴师曾在西燕最大的酒茶堂献艺，人虽也算有三四分的风华，笑容灿烂有佳，可那气韵容貌就差了公子七八分了，公子是人中之龙，多圣琴师，恩，勉强算是条泥鳅吧。

　　“那定然是的，多圣琴师自是不能和公子相比。”秋儿猛点头如捣蒜，蓝府二公子蓝凝之可是整个西燕，乃至全皇城公认的第一王孙公子，别说他尊贵的身份和清俊的身形风骨，只单那容貌气韵，就是让天下美貌女子都汗颜了去。

　　“哎呦～”针扎到手了，秋儿低声嘟囔着咧起嘴，刚才的满是憧憬，连带未全褪去的笑意，现在的疼，让她转换杂合在一起的表情看上去怪得很。

　　“你呀，还是好好做你手里的活计，人家琴师今夜和他的红颜同场献艺。”翠儿一边收拾着衣饰行装，一边点醒痴昏的小秋儿。

　　“哦。”听上去，秋儿的声音低落了很多，瘪瘪嘴，本来挺想憧憬一下这位琴师的，就想想也好啊，唉，原来，是有了家室的，被扎到的手指感觉更疼了。

　　迎接太子妃简寐临府，今晚，蓝老侯爷特意邀请了西燕最出名的艺伶才子们在紫湖庄华彩台献艺，来赴宴西燕主要官员富商们早早地就赶往了紫湖庄，此次不但可一睹紫湖风采，更可游赏这难得一见的紫湖庄内玉石木.华彩台。说到这玉石木，乃是历万年演迁，吸天地日月精华之木，传于万年前，本无紫湖，却是一片浓茂深林，因天彩山的霞光被林中植被吸收了各色光芒，唯独剩下紫色可穿透密林，被山下百姓看到，百姓故称其“紫林”。

　　是日，西南天彩山，自地底彻天沉月轰鸣，另天地颤动，巨大无边的蘑菇状浓烈烟云直冲天空，灰浆遮天蔽日，炽烈焰岩浆喷倾四泻，沿山谷汹涌而下，一路催枯拉朽，推倒大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眼看烈浆就要焰烧至山下万户农庄，致生灵涂炭。此时，整个紫林上空，突现瑞彩霞光万道，拢住整个林子，紫林不见，却形成巨大无边际波涛汹涌的湖，岩浆入湖中，狠命冲击湖水，湖水掀浪打翻阻挡前行的烈浆，反反复复，炽热的紫色气体直冲长空，熔浆吞噬着无边的湖水，湖水则奋力阻抗，最终，巨湖和烈浆同归于尽，只剩下如今可见的百米紫湖。后来的百姓传言，是那天彩山上的霞光，给了这林子仙气，她幻化作紫湖保护了这一方百姓。

　　西燕连年征战，直到蓝凝成数年前成功抵御外敌，又倾力发展民生经济，才有了如今的起色。蓝家听传紫湖有恩于百姓，便出资修筑，传言，修工挖地见紫湖周围地下，竟然是曾经的紫林遗骸，树木纹理清晰可现，可就是它已不是木质了，却是质地如玉烈焰不可摧的玉石木，颜色绮丽，土黄、淡黄、黄褐、红褐、灰白、灰黑、粉红、橙橘等等，微透质明，异常温润，工匠们人人称奇，传说也更胜，百姓道这乃蓝家得五德——“仁”、“义”、“智”、“勇”、“洁”。玉石木，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玉石木，鳃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玉石木，其声舒扬，博以远闻，智之方也。玉石木，不挠而折，勇之方也。玉石木，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蓝家见有越传越离谱之势，更引来朝廷的忌惮，便封了紫林改建紫湖庄，对玉石木打光抛磨，以玉石为基，搭建了华彩台，慢慢地传言也就不再了。

　　其实，若用现代科技理论探讨一番，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奇事，火山爆发，被湖水吸收，树木深埋于火山灰下，高压、低温、缺氧环境下，防止了微生物对死亡树木的生物分解，使它们没有像通常的枯木那样随腐朽而化成泥土，而是走上了另一条极为缓慢的无机蜕变之路，树木中的碳元素逐渐被硅晶体交代，并保留树木的原始形态及构造特点，纳入围岩的微量元素，形成五彩斑斓的色泽。

　　而今晚，达官贵士们就可一观这玉石木华彩台的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