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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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五月熏风。
月华门，簇花园内，比象牙略白一些的锦旗迎风招展。
园里各色花卉齐齐开放，蝶来蜂去。背临着湖边，立着一座红瓦飞檐的凉亭。
亭子里贴着栏杆的一圈坐塌上，零散地坐着三位锦衣玉带的俊秀公子，或凭栏远眺，或者腻在一处摇扇轻声谈笑。
亭中央的玉石桌上摆着茶果，一位白面的年轻公子坐在次位饮茶。主位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此人身材高大，面如冠玉，龙眉凤目，不是别人，正是月华门掌门，霍长门。
此时，他正襟危坐，用手巾擦了擦额角嘴边。摸摸鼻下两撇短髯，这才把盛麻辣蚕豆的碟子推至一旁。
亭外站着十余位少年公子，皆有仆人在身后打伞遮阳。
正当晌午，众人都略带疲态地盯着庭前的一个少年。一刻钟前，他开始以月华门为中心内容滔滔不绝到现在，摇头晃脑之态与学堂里背四书五经的学子如出一辙。只是所言内容晦涩难懂，十有八九和江湖不搭边儿，好不容易说到正题，又背起了门规。
“……月华门有三不杀：一、无仇；二、惩恶；三、无为。乃是替天行道，勤于克己之巍巍正派！若有幸拜入门下，乃我等……”
少年话未说完，就被霍长门摆摆手止住了。
“很好。”霍长门不走心地说了这两个字，便又接着吃蚕豆。
坐在次位的白面公子倒是持扇站起身来，笑着上前几步，抬头看了看烈日，又退了一步，恰好退在檐下的阴凉边界内。这才开口道：“可是解云，解公子？”
少年面露喜色，顾不上再表心意，快步上前递名帖。身后仆人也跟着上前打伞，就怕半点阳光晒黑了自家少爷。
这白面公子就是霍长门的第二个弟子，名为良辰。良辰点了点头，接过解云的名帖。继而问道：“不知解公子，无仇何解？”
解云心里暗喜，月华门历史不长，门里规矩外人是不大清楚的，可是这题他是仔细研究过的，于是几乎脱口而出：“无仇便是，月华门不收有报仇之心的弟子，若有弟子怀有为自己报仇之私心，便会永远逐出师门。”
良辰淡淡地笑了笑，看向霍长门。
霍长门擦手起身，看着湖中美景，迎微风吸了口气，叹道：“很好！”
良辰眯了眯眼，转头对着院里十余位少年公子朗声道：“月华门门规改动，今年只收一名弟子，如今已是收了名帖。今天便到这里，各位公子若有雅兴可继续游湖赏景，湖中画舫随时恭候各位公子，若无事急归，便在此别过。”
众人并未有人面露苦涩，倒是都浑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迟迟既没有离去的意思，也没有登船游湖的意思。
良辰清了清嗓子，又道：“白芙师姐还未归，待师姐归来，有了计较，自当给各位公子回复。”
良辰说罢，众人似是得了满意答复，打着十多把遮阳伞纷纷离去。从年号元年开始，历届状元探花无一例外，皆为肤白男子。自此之后，美白之风席卷官场和学院，连男子专门的美白膏粉店也在全国逐渐普遍开来，且价格要比闺秀女子用的贵上一些。除了膏粉店，伞店也生意大好，书童仆从多了一项工作，外出时，要替自家主子打伞遮好太阳。此外，全国兴建了很多遮阳避雨的凉亭，风格多样，成了本朝的一大观。
解云也是从小开始保养，肤色虽然不能盛雪，可也与寻常女子不相上下。
因为离去的公子们节奏太过一致，不免伞与伞之间发生一些碰撞，撑伞左躲右避的书童小山看着迅速散去的公子王贵终于松了口气，而自家公子激动的心情似乎一时半会没法儿平复下来，即便被撞来撞去也混不在意只顾呆笑。
今年年后就得了消息，说朝廷科举制度又要调整，似是对入册门派要再次进行考核。月华门也放出消息要缩减带练秀才的名额。自己今年本不报希望能被选中，只是父亲说趁着年轻多尝试历练，这才来一试。万万没想到其他竞选者今年如此消极，几乎没有竞争就入了门。
解云此人是富贵人家里典型书呆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天资一般，好在努力有余，十五岁便中了秀才。解父一直执行着圈养教育方式，并不是一定要解云高中进入官场，独怕结交狐朋狗友走入歧途，朋友都需经过他过滤才行。
解父如此小心，源自于解云的亲叔叔。解父的二弟是个文武全才，家族在他身上给予了无限厚望。可惜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书读到一半，卷了一些家财和一帮流氓混混仗剑天涯去了。气得解云祖父晕厥过去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变得稀里糊涂，不再管家族产业。
大倾朝商人地位并不低，解父考了秀才后，接过掌家大权，继承了家业。
因为有了解云叔叔这样的阴影，解家此后在培养子嗣问题方面变得十分小心。可是再如何小心也无用，解夫人的肚子自有了解云之后就再无动静。作为解家本家的独苗，解父也不愿给他太多压力，只盼望这孩子别半路不务正业就好。于是万事操心，亲力亲为，一路防风遮雨地照顾解云长大，便说解云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也并不过分。
再说这当朝局势，皇上乃前朝的公主，女皇在历史上屈指可数，这一路的厮杀不用多说。这几年好不容易太平了些，也都是因为皇上暗地里使了铁腕手段。虽然身为女子，但是据说性格刚毅，不输男儿，十五岁时就带军出征。登基以来提倡文武兼治，不少政策被改革，其中就包括科举考试，在文试的基础上，加了武科小考。
在高度集权统治下，大倾展现了不同前朝的新气象，除了改革热潮外，跟风现象也是一大奇观。自古以来，男人就懂得如何哄女人，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商人走卒，皆细心观望女皇的偏爱趋势，跟着风向而走。当然这其中最根本缘由是因为女皇极重刑罚，别与前朝刑罚的包容散漫，女皇大大加重了刑罚，虽然随之颁布了减轻赋税等一系列惠民政策，但是也消除不了全国从习惯散漫转变为小心翼翼的恐惧。
“师兄，你说李公子张公子他们都不是来竞选拜师的？”解云听到现任二师兄良辰介绍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确实如此。今天除了你是来拜师应选以外，其他公子只是想见师姐一面。”
“师姐？”
良辰听了解云的问题，放慢了脚步，侧身打量了一下这位小师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果真刚刚的话全是背的，你竟不知本派的瑰宝？哈！那你是不是连月华门经营何事也不懂？”
解云不由得面色一红，支支吾吾道：“只听父亲说，说月华门是执行天道，□□……”
良辰边笑边摇头:“天道？好，好。”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兀自又笑了起来。
笑罢才说：“云师弟，这别的不知便罢了，本门大师姐你到是要知晓的。”这才给他介绍了一下瑰宝师姐。
“月华门的大师姐，并非是按照年纪算的，也不是按照入门年数排的，而是要定时比武得出的。比武分为几项，比重较大的竟是跳高和赛跑。而白芙师姐作为百年难遇的全才，已蝉联了大师姐名号数届。师姐不但体能过人，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数年来执行任务未有败绩，且手刃之人皆为江湖上千金难买一命的人物，为本门历下前所未有的功劳，连师父都要敬她几分。”说到此处，良辰指着迎风招展的白旗：“本门的旗色也是因为大师姐的姓氏得来，不然又怎会用白色？”
良辰边说边含着笑，这笑不是骄傲，也不是嘲弄，看着三观尽毁的解云，问道：“可还有不懂的，最好今日一次问完吧。”
解云磕磕巴巴问道：“师兄，你方才说，说任务和手刃，不知手刃，不，不，夺人性命和任务是什么关系？”
良辰正色说道：“惩恶，便是拿钱杀人。可懂了？说到这里，他日你可能会因此事受那些自诩名门正派奚落，切记一切见大师姐的脸色行事变好，即便不恰当惹了是非，师父也不会责怪。”解云一边调整表情一边恍惚地点了点头，此时他若知其实师父何时都不会责怪他，管事的只有这位师兄的话，恐怕还要再懵怔一会儿。
“好了，虽然弟子不多，但是作为师兄，还是测试一下你的步速，随我来。”说完，也不理解云，风一样离去。解云顾不上吸收方才的知识，只得勉力跟上去。
一路气喘嘘嘘，连小山此等劳模也顾不上打伞，扶着解云狂奔。良辰像逗着他们玩一半，跑一会儿，停一会儿，一会儿飞檐走壁，一会儿悠哉散步，这才使得解云两人没跟丢。
这样跑了约有一刻钟，良辰在一座高耸入天的阁楼前停了下来。
解云拄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山比他还累，腿抖，举着伞的手也一直抖个不停。还好良辰也怕晒黑，一路挑有阴凉的路走，不然这解云怕是黑了半点老爷都要把自己的腿打折。
良辰不但不累，而且一点汗也没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站在阁楼前扇着一把白玉为骨的纸扇。
他待解云的气喘匀了，把扇子一合，用扇子指着这座阁楼说道：“本门弟子都在这十全阁里有自己的房间，此楼共十层，为了让各位师弟可以安心休息练功，每层设计为两丈高，比平常的阁楼要高许多，当年可是请了御用的工匠花了近七年的时间建成。”说到这儿，良辰挑挑眉似是想到有趣的事，用扇子柄指着本该挂匾额的地方说道：“旧匾额被师姐的剑气劈成了两半，新定制匾额还未送来。”
良辰转眼瞧了瞧小山，笑着吩咐道：“你先不必上去，先去给你家公子领了门派配备。”
小山的爷爷是猎户，所以他小时候在山时是见过一次狼的。他一直不敢看良辰的眼睛，总觉得那双分明在笑的眼怎么越看越冷，乍一看温润如玉，看多了浑身打怵。此时听他吩咐，低着头应声退了下去。
解云刚才跑这一路气都没喘匀，又跟着良辰爬了几层，就累得不得了。本来在家里就只顾读书，体质照常人都弱些，现下这么一折腾恨不得就住在一楼。
良辰皱眉，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你不得不住到九层了。平日里不多爬爬楼梯，你这体质还怎么练武？”
其实也怪不得解云，爬九层相当现代爬六十多米高，还要跟着良辰那种速度的人，对于格外娇养的文弱书生来说，实属不易。
解云一路恨不得四肢并用，终于到了九层，喘气儿胸口都疼。这一路的婢女仆从很少，每层也就一两人，显得格外安静。所以此时解云那带着调的吸气声也变得格外明显。
九层西厢最里面那间就是良辰安排给解云的房间。二人刚进房间，便有一黄衣少女端着茶托进来奉茶。脚步轻得像猫，低着头，不多说一句话。
良辰介绍道：“这是星儿，你既然住在九层，便由她来照顾你，你的书童不能随意出入悟道阁，只能住在阁后的西院。这也是门规。”
良辰抬抬手，星儿便默默推了出门，把门轻轻关上。继续道：“月华门的规矩非常简单，你现下只需晓得不要管与自己无关的便好了，一年半载很快就过去了。”
“但是，我看你连应该知道的都不知道，”良辰叹了口气，“罢罢罢，看在解老爷是个大方人的面子上，我便多说一些。”
良辰站起身，斜斜地倚在窗前：“你可知自己为何来月华门？”
解云自然是知道这个的，说道：“家父说，这些年科举是要考武学的，所以便送我来了月华门。”
良辰嗤笑，说道：“考的不过是花拳绣腿，也就是舞剑弄棒，找个好功夫的舞师教你便可。”他看着阁楼下郁郁葱葱的绿树和其中点缀的山石花丛，眼中一瞬间有些微怔。遂正色道：“入试报名自然要填报师从何处，月华门的名声虽然在武林有些微妙，但是好歹也在官府入了册的，总比旁门□□好上万分。你老实些，跟着大师姐历练历练，对将来考试多有裨益。”
解云道：“师兄说的可是武林大会，师父不去么？难道只是师姐带着我？”
此刻已经日头偏西，树海随风涌动，传来阵阵清神的香气。九层高的窗前，突然一道人影从最近一处假山上飘了过来，随即一闪而过。良辰忽然转身笑着对解云说：“师父自然不去，他怕死怕得要命。大师姐是月华门本事最大的人，你和今天亭子里那三只花蝴蝶不跟着师姐去武林大会，小心命都回不来。”
说罢，也不理愣住的解云，便要快步离去。推门时顿了一顿，似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又补了一句：“你既然已知月华门做的什么生意，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解云楞了一下，他是不会半点武功的，难不成叫自己去手刃什么大人物不成？转念一想，多数门派是有自己的生意铺子的，月华门弟子这么少，难道叫自己去帮忙？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良辰的意思。
良辰冷笑了一下，关上了门。关门的那一刻，几个字从他的唇间一个个吐了出来。
“帮忙执行天道，顺应世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月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