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求心可求》幻朱若紫

73、续鸾凰

　　杨戬摊开手掌，催动法诀，那两粒眼睛石便飞入阿紫眼内，跟着他幻出墨扇往手心上一划，一道血光涌出，哪吒想要阻止，却已不及，懊恼不已。只见杨戬手心里的红光狂飚而出，直射阿紫的双眸，与那灵石闪出的黑白光芒融为一体。随着法诀的催动，杨戬手中涌出的红光越来越多，这让他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无有一分血色，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连绵不绝。
　　哪吒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明知这施法过程不能停顿，但他还是担心杨戬自伤，忍不住喊道：“杨戬大哥，停止吧，别再施法了！”
　　杨戬本就是个心志异常坚定之人，如今这事又关系到自己的兄长，他怎会放弃？是以他对哪吒的叫喊劝导充耳不闻，只顾自己加紧施法。
　　眼见他的唇色也一分一分地白了下去，梅山兄弟也焦急起来，齐声大喊：“二爷，停下，快停下，求你了！”韦护和孙悟空虽是默不作声，可脸上也笑意尽去，一分分地严峻了起来。
　　杨戬哪里会听他们的，他方才助萧峰和阿紫尸身上的伤口复原时就觉得力有不殆，如今更感体力不支，但此时此境，他又岂能放弃。是以他不理任何人的劝阻，紧咬了下唇，将法力和鲜血源源不断地送出，只求快将续目之事做完。那红芒在阿紫脸上汇聚成一团红雾，将她整个脸包裹了起来，随着杨戬法力的催动，那红雾一点一点地进入阿紫的眼眸中，直至消失殆尽。阿紫眼眸中那对闪着黑白光芒的灵石，随着红雾的进入，光芒一分一分地黯淡了下去，最后消失无踪。
　　终于成功了！杨戬心中大喜，神志一松，仰后便倒。韦护正站在他身后，原是为了若出什么意外给他护法，眼见他直直地向自己倒来，急忙伸手托住，关切地问道：“杨戬，你没事吧！”哪吒和梅山兄弟也急急围拢，脸上全是忧色，哪吒更是急得大哭起来。杨戬对他们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伸手摸摸哪吒的头，说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没事么！”
　　哪吒似乎有些生气，挥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冲着杨戬叫嚷起来：“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说没事，可又有哪一次没事过？”
　　杨戬见这孩子真的生气了，知他这样只是关心自己，不想辩驳也无可辩驳，只是摇头苦笑。
　　哪吒见他居然还是一脸的笑容，显然丝毫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心中又气又急，小嘴一瘪，又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答应过沉香的，要替他看住你，不让你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没想到，还是这样，他回来我怎么向他交待，你说，我怎么交待……”他越想越觉得委屈，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韦护正在给杨戬把脉，听得烦躁，怒吼道：“他还没死呢，你哭个屁啊？等他死了你再哭不迟！”
　　哪吒被韦护的吼声吓了一跳，把眼泪尽数收了回去。和梅山兄弟一起，对韦护怒目而视。杨戬把手从韦护手中抽出，挣扎着站起身来，暗叹一声，这人，明明是关心自己的，话一出口，倒成了咒自己的了，难怪哪吒和梅山兄弟对他直瞪眼呢。他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放出萧峰和阿朱的魂魄，想让他们附体还阳，正要施法，却被一只手拦住了，这只手他认得，是韦护的。
　　韦护给杨戬号脉时，察觉出他失血过多，法力虚耗过剩，同时又失了谛听内丹丹水和凝原珠的灵力，是以内息略显混乱，有旧伤复发的迹象，正要替他调息，被哪吒一哭，顿觉心烦意乱，因此暴吼出声。如今见杨戬又强撑着要给萧峰和阿朱施法还魂，要知这还魂之术并非如世人说的那样，把魂魄送入体内便可大功告成，而是需左以九转还魂丹定魂，当年孙悟空西游之时为那乌鸡国国王还魂、后来沉香为丁香还魂都借了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之力，如今他们手上并无金丹，太上老君那只老狐狸想必也不会再给他们金丹，所以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法力让萧峰和阿朱的魂魄与身体契合，此刻杨戬的法力已所剩无几，若是强要施法，必会伤及真元，是以韦护想都未想，便一把拉住，心道这家伙自虐的老毛病又犯了，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懒得骂他，只是朝他翻翻眼皮，给了他好几个白眼，怪声怪气地向哪吒和孙悟空说道：“小鬼、猴子，你二人帮他们还魂！”他原本是个话多之人，此时却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指着哪吒和孙悟空下起令来。哪吒和孙悟空见他一改平素戏谑的神色，一时竟也乖乖地照他的话去做了，不敢有半分违拗。
　　韦护见他们已听话地从杨戬手中接过萧峰和阿朱的魂魄前去施法还魂，便向杨戬一指，命令道：“你，过来，坐下！”杨戬见他神情甚是凶恶，也不想再去惹恼他，便笑着依言盘膝而坐，任由韦护替他施法调息。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地上的两具尸体突然动了动，同时睁开眼来，孙悟空和哪吒心头一喜，知已功成，双双敛法收功。杨戬见状，心中更是大喜，也不管韦护有没有替他调息完毕，一下从地上爬将起来，冲到孙悟空和哪吒跟前，问道：“怎么样了？他们怎么样了？”
　　孙悟空朝地上一指，懒懒地说道：“你自己看，这不会动了么？”杨戬遁着它的手指看去，萧峰已从地上坐了起来，俯身看着还躺在地上的阿朱，眼神迷茫，好似不认识一般。阿朱也是定定地望着萧峰，唇角微微上翘，虚弱地叫了声“大哥”！
　　萧峰迷茫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呼唤，看着那张十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他突然激动起来，伸出手去，把阿朱从地上托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噙着泪喃喃说道：“阿朱，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么……”
　　“是的，大哥，这是真的……真的……”阿朱的声音细若蚊蝇，如同呓语。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萧峰终于确定了自己抱着的是阿朱，噙着的泪水瞬间便滑落了下来……阿朱一时也是情难自禁，倒在萧峰怀里咽咽哭泣起来……
　　见这二人均一时忘情地紧拥着喜极而泣，杨戬等人都笑着摇头，孙悟空更是大叫起来：“我说这位杨小圣的哥哥，你别尽顾着抱着自己的娘子嘛，好歹也是俺老孙助你二人还阳的，还不过来谢谢俺老孙。”
　　被它这一叫，萧峰和阿朱才醒悟过来这山谷中原是不止只有他二人，旁边还有这许多神仙在看着呢！二人登时羞得满面通红，萧峰手一松，阿朱就从他怀中挣了出来，携手走到孙悟空和哪吒跟前，双双拜倒，齐声说道：“多谢上仙救命大恩！”
　　萧峰不知自己和杨戬是什么关系，但哪吒和孙悟空是知道的。他二人这一跪，让哪吒慌了手脚，忙一把扶起，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那只猴子也不好意思起来，它原是与萧峰开个玩笑，不想他竟当了真，这叫它如何当得起？它挠挠头皮，讪讪说道：“俺老孙原是说笑的，你们别当真啊！俺老孙是出家人，理应那个……那个……普渡众生……普渡众生……”
　　杨戬在一旁也笑着说道：“萧兄不必理会这猴子，它原是喜欢嬉闹之人，你不必当真。”
　　萧峰摇摇头，严肃地说道：“此乃救命大恩，该当真，也该拜谢的！”说罢，又携了阿朱向杨戬拜了下去。杨戬不欲受他此礼，忙一把托住，说道：“萧兄，你我既为兄弟，这原是杨戬份内之事，何需如此多礼？萧兄若要拜谢，那就太见外了！”
　　“杨兄所言甚是，这是萧某有欠思量了。”萧峰是个生性豪迈之人，原也不拘小节，听杨戬之言，觉得甚为有理，既是兄弟，何必见外？当下他也不再坚持，只向杨戬作了一揖，阿朱同时敛衽为礼，权当致谢了。
　　杨戬仔细打量着阿朱，他方才为她续目之时，便尽力把两粒灵石塑成阿朱眼眸的模样，而魂魄附体之后，阿紫原先的面容也有了些变化，她姐妹二人原本相像，此时的这一张面孔倒变得七分像阿朱，三分像阿紫，可这在杨戬看来，还是觉得不甚完美，他本是想还给兄长一个完完整整的俏阿朱，如今这个样子，不免令他有些遗憾，遂向萧峰致歉道：“萧兄，对不住，在下已尽全力，但还是不能完全恢复阿朱姑娘的容貌。”
　　萧峰一愕，他没料到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神仙居然会在意起这样的小节来，还为这个向他道歉……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多了，想必真与自己有什么渊源，因为自己自见到他起，也从未觉得他是个陌生人，但既然他不愿多说，自己也不便多问，只得说道：“杨兄何必为这些小事萦怀，事情能有今日这个结果，萧某已是感激万分，杨兄何需如此客气？”
　　阿朱笑着说道：“大哥他是不会在乎我的样子的，何况……”她掩口一笑，“我会易容术……”
　　萧峰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竟是忘了她会这个，见杨戬神情，还是放不下，又劝道：“杨兄，我二人都不在意，你又何需如此，世上本无完美之事，总要留下些缺憾的。”
　　“就是，就是！杨小圣，你也太堪不破了吧，身体不过是个臭皮囊，你还管人家容貌作甚？”孙悟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它朝萧峰一指，说道，“杨戬，人家相公都不在意，你在意啥？”
　　杨戬懒得理这只惫懒猴子，向它递了个白眼，对萧峰说道：“倒是杨戬多虑了，萧兄原就是个豁达之人，又岂会在意这些？贤伉俪今日还阳重聚，可喜可贺，只是……”他突然神目大张，一道银芒射出，中途一分为二，直击萧峰和阿朱的额间，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晕厥了过去，双双倒地。杨戬也是身形一晃，又差点摔倒，幸好被那猴子一把托住了，它不知杨戬又在搞什么花样，怪叫起来：“杨戬，你弄昏他们干嘛？”
　　杨戬一把推开那只毛茸茸的爪子，白了它一眼，说道：“我只是洗去了他二人一部分的记忆，仙凡有别，他二人还要在这凡间度过下半生，你总不能让他们记得他们曾经认识过一群神仙吧，泄露天机，违逆天条的。”
　　“去去去……”孙悟空挥挥手，呲着牙说道：“你还怕违天条呀，违了就再改一次呗！”
　　杨戬无奈地抚了抚额，怎么一个一个的都这般口没遮拦，生怕别人不知天条是他改的？他本就法力透支，内息不畅，被这猴子说得一急，气息一窒，猛咳起来。哪吒和梅山兄弟骇然失色，具都围了上来，哪吒一边抚着杨戬的后背，一边关切地问道：“杨戬大哥，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们啊……”他心中惶急，说话声中竟已带了哭腔。
　　杨戬努力调理着纷乱地内息，把咳嗽声压制了下去，见他们个个都被吓得面无人色，便笑着安慰道：“不过是咳了几声，哪里就能把你们吓成这样呢？”
　　哪吒将信将疑地问道：“杨戬大哥，你真的没事么？”
　　杨戬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确实没事，让他们不用担心。
　　韦护冷哼一声，黑着脸走了过来，他知道杨戬这家伙又在逞强了，方才他替他把过脉，有没有事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家伙自虐的老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他真想幻出打神鞭来抽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杨戬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言，他知道平素越是戏谑和善之人，一旦发起火来，便越不可收拾，所以此时还是少招惹他的好，免得引火烧身。
　　韦护狠狠瞪了他一眼，正要骂人，突然从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舅舅，我把外婆带来了！”
　　是沉香！还有娘！杨戬心中一喜，向众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飞上云去。孙悟空指着地上的两个人问道：“他们怎么办？”
　　杨戬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两人，叹了口气，说道：“一会儿他们会醒来，醒来之后，便会忘记一些事情，然后去过他们想要过的生活……”他的话中透出了无尽的感慨，惆怅、欣喜、宽慰……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终于让兄长得到了，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补偿吧……
　　唉……他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上去吧，沉香他们还在上面等着呢。好容易抹去了他二人的记忆，一会子醒来，看到我们这一堆人，总是不好！”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都点了点头，身子一闪，全飞上云去。韦护心细如发，从后面托住杨戬，把他带上云去。杨戬在云上稳住身形，转过头去，朝韦护笑了笑，轻声说道：“多谢韦道兄！”
　　哼，韦护给了他个白眼，脸上依旧泛着青黑色，他有大骂他一顿的冲动，正要启唇，见沉香与瑶姬迎面飞来，后面还跟着三圣母和小玉，便只得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