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罚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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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空旷寂静，两旁烛火跳动，光影重重，照在帷帐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高大的供桌上香炉轻烟袅袅，缠绕着着历代的黄氏先祖的牌位。
季子沫跪在蒲团上，这祠堂门窗紧闭，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感到膝盖处传来越来越烈的疼痛感，才感觉时间流逝。
季子沫性子倔强，明知无人监视，但他自认为无错，觉得偷懒休息便是变相向黄启政投降认错，黄氏让他跪了，他便硬受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整整齐齐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的牌位，在朦朦胧胧光线下，隐约可见熟悉而陌生的姓氏，那些曾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名字。
祖父，还有黄启政，还有历代先祖他们可以为了抵御敌寇抛头颅洒热血，却任由朝政糜烂，只因为不能违背皇帝的旨意，不论对错，仅仅是因为坐在龙椅上的人有着开国之君的血脉。
忠君还是爱国？与其说他们关心的是民族的根本利益，不如说是本朝君王政治统治的存续。
去病，去病。
黄启政希望季子沫能成为霍去病，驱逐金人，复我汉室，可惜赵构却不是汉武帝，也没有魄力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季子沫轻轻的笑出声，想必今日所说的话让那个家伙气得要死了吧。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自己一时图口快说出的话在这时代绝对属于歪理学说，恐怕他这个人也要被归于邪魔外道。只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整天听着要对赵构那个昏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百事君为先，实在是让他郁闷。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黄启政夫妇的确是这世间和他最亲近的人。就算这样朝夕相处也无法接受他的想法。
一个人的观点是不可能对抗整个社会的主流思想。
轻烟或浓或淡，似乎先祖们还未离去，依附在牌位上呼吸着，注视着季子沫。季子沫闭上眼，呼吸微不可见。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意识，面对阴森森的排位，季子沫不觉可怖，反而觉得他本就是游离在这世间的一抹游魂。
既不能把自己作为季子沫，作为去病又不能割舍属于属于季子沫的一部分。这正是他感到痛苦的地方。
“怎么还不睡？”躺在床上的黄氏看着穿着单衣走来走去的黄启政。“已经二更天了。”
黄启政摸着胡子，烦躁道：“没事，你先睡吧。”
黄氏施施然道：“现在心疼了，想去看儿子了？”
黄启政楞了一下，快速道：“我心疼？哼，我怕那小子不知道躲哪里休息偷懒去了。”
“去病是什么个性你会不知道？此刻就算你叫他休息，他也会跪满三天。”对于黄启政的口是心非，黄氏充满无奈。“而且，让他跪跪也好，静静心，不管怎么样他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偏激了。”只是偏激，并无错。
黄启政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也这么认为？”
黄氏轻轻道：“朝堂中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也弄不明白，我只知道几次派来暗杀你的都是大内高手。若非一般好手，师父岂会避而不战，联络往日故交将流放地改为邕州，混淆视听这才顺势躲到大理，避过追杀。”
两人夫妻多年，黄启政又怎么不明白她的想法。“姑母所虑并无差错，只是朝廷之事不可以江湖之事相较而论，朝中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决定都是多方势力的角决的结果。你说得对，去病的想法的确太过偏激，太武断了，让他跪满三日吧。”
黄启政解决了烦心事，松了口气，爬上床睡觉。
黄氏瞧着夫君安置好，也跟着闭上眼，桌子上的蜡烛悄然熄灭。
黑暗中，突然传出声音。“等等，去病身子骨弱跪三天撑不住，反正你看着办，实在不行、那、那便让他回房间休息吧。”
黄氏嘴角噙着笑意，唉，还说不心疼儿子。
次日，清晨。
黄氏目送黄启政离去的背影。
“去病还在跪着吗？”
脚步无声的黄黎不知从什么时候贴上来，殷勤道：“回夫人，是的。少爷还在跪着，没有移动一下。”
黄氏望向祠堂的方向，担忧道：“这孩子……”
“夫人，要不要送吃的进去？”
黄氏摇摇头，缓缓道：“不要送食物，且看他支撑几天。”真是不省心啊。
三日之期已满，这两天没有少爷和老爷吵吵闹闹，下人真觉得有些不习惯。
饭桌上。
黄启政正要夹起一块鱼肉，半路停下筷子，看向黄氏道：“夫人，去病还没有出来吗？”
黄氏倒是胃口颇好，咽下翡翠白菜，这才停箸，拿起手帕擦擦嘴角，慢条斯理道：“每顿都有送去清水馒头。”
黄启政眉头紧锁，道：“他一直跪着？”
黄氏轻描淡写应道：“嗯。”
黄启政松开眉头，淡淡道：“哦。”
黄氏微笑道：“夫君，今天这道瓠叶羹烧得不错，你尝尝。”
黄启政也露出一个笑容。“是吗？那我要尝尝。”
坚毅是好事，但是不知变通，固执己见，那便是愚不可及。既然如此，便让他好好想个明白。
等季子沫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
季子沫动了一动指头，便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膝盖处痛得似乎没有知觉，他转动着眸子，凝视着默默守候在床边的黄氏，内心十分温馨，这样被人牵挂的感觉实在很好。
在去病醒的那一瞬间，黄氏便知晓，她伸手捏捏被子，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淡淡道：“感觉怎么样？”
黄氏也不需要去病回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你这孩子从哪来的那么多主意？你父亲从小尽心教导你，不敢假手他人，但不知那里出了错，让你有了这些离经叛道的看法。”
“娘只是个妇道人家不能评说你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但是也知道你那番话放到外面，绝对是所有人都认为你是错误的。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挡在你面前，那只能说明你站错道了。”
看到去病张嘴欲言，黄氏食指抵住唇，阻止他。“耐心点，听娘说完。”
“你性子如此要强，也熟背《说苑》，岂会不知道‘齿刚则折，舌柔则存。柔必胜刚，弱必胜强。好斗必伤，好勇必亡’的道理？”
说完，黄氏起身离开，给去病留下思考的空间。
季子沫无神的望着窗外明媚的天气，这是属于宋代的阳光。
他错了吗？他没有错，但是在宋代他错了。
黄氏站在门外同样凝望着落在庭院里斑斑点点的阳光，半晌才道：“他跪了几天？”
“有五天了。”
黄氏怎么会不记得时间呢，她只是太过于心惊，呢喃道：“五天，一般大人都支撑不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一个孩子居然可以坚持住，若不是身体吃不住，怕是他宁愿跪到天荒地老。而且——”
黄氏缓缓吐出一个词：“气感。”
与此同时听到这个词，俯首站在一旁的黄黎眼皮一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罚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