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首章、秋露白如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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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鉴明抽了一点时间为濯缨找了一个太医作为他新的毒理老师，心里有些可惜了鞠七七还没把全部的东西教给濯缨，便这么死了。方鉴明眯着眼努力回想起鞠七七身边的那侍女，侍女身边好似还带着个黑黑的小姑娘，便是蝎钩了（注①）。
次年三月，即天享二年三月（注②），方鉴明告诉濯缨，“以后，阿摩蓝就不再教你兵法和行兵布阵了，”他明知道方濯缨不会问他，却还是停留了一下，像期待着什么，然后如同往常一样还是只有自己的声音，详细为他解释着：“昨天夜里，有个死囚告发他把蒺藜子放到郭知行的鞍鞯和马背之间，又在他的脚蹬子上涂了虫胶，害郭知行堕马，阿摩蓝已经跑了。”
方濯缨知道什么叫蒺藜子，那是真腊特产，是一种生有锐利钩爪的荆棘种子，方濯缨恨不得哈哈大笑，就这样？就只是几粒小种子便害他摔碎了脑袋？然后暗自翻涌上来的恶心呕吐感让他对着方鉴明吐出了那句从未更改的台词，只是现在蛮族语换成了华族语：“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会亲手割开你的喉咙把你烤了吃你的肉！”
方鉴明也仍旧是淡淡笑着说：“还有将近一年时间，十一个月，你能做到么？”方濯缨噤了声，他现在早已学会了忍耐，可是对上方鉴明，他那心底绵延滋生的恐惧和恨就是无法让自己冷静忍下去。嘴上虽然硬着，心里却早早缴械投降。
这天方濯缨在去清海公卧房前趴伏之前，先去了随着明火执仗的士兵们一起将去了阿摩蓝的住处，夜里被照得通明，他甲下的黑衣在这刚开春的回暖时节里因为运动而快被浸湿。大家一起将阿摩蓝的下人和他多得成堆成海的书籍一起，连同他的衣物丢到院落里去。根本不管哭喊震天而引起的耳鸣。
帝旭是铁了心要阿摩蓝死在“畏罪潜逃”的路上。方鉴明拦了帝旭，既然是自己欠他的，那一并还给他吧，这双手沾的血，还怕更多么？帝旭记得方鉴明只说了一句话：“旭哥，我去。”
⑥方濯缨再见到阿摩蓝是在一个月之后。这个眉目深浓的真腊人被悬挂在天启城头，手足皆断，原本紫棠色的面皮几乎成了黑的。很快乌鸦就展开了争夺，京畿营不得不在下头搭起雨棚遮挡。那几天人们进出城门时，偶尔能听见什么东西滴答有声地落在油布上，然后一群乌鸦扑啦啦降下来争抢，爪子互相踩踏。
六翼将只余其半，这对濯缨而言是件好事，他们每一个手上都染有方濯缨族人的血。他对自己说，他只是遗憾没能学完他们传授的技艺，以及没能亲手割开他们的喉咙。
（本段选自《庞歌染尼》，有删改）
经年有隙，嗛（注③）而不发，天享初年谋害郭知行，事发逃亡，通缉追擒。天享三年二月，死于乱箭。
——《徵书名将录六翼将阿摩蓝》
⑦天享三年正月初七日，清海公方鉴明清晨觐见帝旭，值夜宦官代为通报时，帝旭正在缇兰淑容所居的愈安宫。
“什么事情，都等朕起来再说，管他是要——你方才说，是谁在外面？”
“回陛下，清海公请奏陛下，准他昨日奏折。”值夜宦官压低了尖锐的嗓音，伏得更低了。
愈安宫内外，静了片刻。
“宣他进来吧。”
走进愈安宫内殿时，方鉴明有种错觉：那繁丽藻饰的巨大注辇式床榻上，其实并没有人，只有层层锦缎薄被与茵枕，多得就要从床上淌下来。
“鉴明，你也觉得我错了罢？”堆叠的锦绣中，帝旭缓缓坐起身来，露出一身素白袍子。
方鉴明一时心紧，用了旧时称呼，道：“旭哥，时局未靖，你一个人在宫里，我不安心。”
帝旭对他凝视良久，低声说：“傻孩子，我唯一信的就是你。天下的兵权，除了我自己，就是你的，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清海公。别忘了，若你死了，我也活不长久。”殿下站着的青年武将迎上了他的目光，唇边的刀痕似笑非笑，神色晴明豁达。“臣下只想让皇上安心。”
帝旭合了合眼，仿佛忽然无法逼视那张已熟稔至极的脸孔。半晌，他喃喃地说：“缇兰，你起来。”身后的锦被蠕动着，女子韵致纤丽的裸背与黑绢般长发渐次从被中露出来。她背向帐外，困惑地回头望了望她的君王。“站起来，向着这边，站起来。”帝旭指向方鉴明。缇兰犹疑着，转身站了起来。锦被滑过她细腻光润的腿，跌落在地。
方鉴明的视线没有闪避。
帝旭说：“你好好看着她。我把她赏给你，或者比她更美的女子——只要你想要，只要天下有，我都给你。你真不留恋？何况你才二十四岁，还没有子嗣。”方鉴明微笑道：“方家代代重臣，也不曾听说有哪一个男儿是得了善终的。不是死在沙场，就是死在官场。又何必让孩子来世上一遭，受这样倾轧杀戮的苦楚？”帝旭怒极反笑：“好，好。朕准了，卿要去便去吧。”
门外当值宦官见清海公走出愈安宫，躬身施礼。半晌不见清海公离开，偷眼一望，年轻的清海公正仰头看向明晦不定的冬日积云天空。
“小骆子。”
“唉？”小宦官抬起那阉人特有的疏淡眉毛。
“你对皇上忠心耿耿，这很好。”
小骆子哈了哈腰，赔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净身进宫服侍的人，不能带兵打仗，也不能跟状元郎一样为皇上分忧，只能尽心伺候着呗。”
“是啊……不领兵权，不干朝政，可算是最不图权位的了。”清海公微微笑着，似是很欣悦的神色。
（本段选自《斛珠夫人》原本）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首章、秋露白如玉3
